陈墨坐小客厅的餐桌前,七年前,就是在这张桌子上,一对父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桌子被掀翻,隔在两人之间。
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怒气冲冲的离开,一个怒火中烧的父亲撂着狠话让他别再回来,两人互不相让。
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只是一场,叛逆期的儿子与独断专行父亲的争吵,却成为彼此最后的对话。
被掀翻在地的桌子变成了一道鸿沟,隔绝生死的鸿沟。
再也回不到从前。
陈秀娟坐在陈墨对面,有些手足无措。
小时候,经常聊家常的姑侄两人,现在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我去给你倒水。”陈秀娟起身。
陈墨连忙摆手,“不麻烦了,我不渴。”
陈秀娟正要回自己屋里倒水,突然动作一顿,“你们是不是都喝那种高级的水,我们这种烧的白开水都不喝了吧?”
“喝啊,在家里都自己烧水,我还真的有点渴了,麻烦姑姑给我倒一杯吧。”
陈秀娟松了一口气,连忙往对面跑。
这套房子是樊城铁厂的职工宿舍楼。
陈墨的父亲和陈秀娟都是作为职工子女顶职进的樊铁。
现在的樊城铁厂除了空空如也的厂房还能证明岁月蹉跎的痕迹,什么也没有了。
但是当年樊铁可是老一辈人心中的辉煌。
小小的县城里,有这么一家铁厂,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支柱产业。
谁要是说自己在樊铁上班,走路都要仰着头,胳膊都能甩出风。
基本都是一个人在樊铁上班,可以养活一家人吃喝。
而陈墨的爷爷奶奶都在樊铁上班,可想而知,陈墨父亲和姑姑小时候的生活条件在小县城里有多么优越。
他们住的房子都是樊铁分的,当时厂子效益好的时候,按照工人的工作时间和具体家庭情况分配房子。
开始时候说是房子产权属于单位,职工只有居住权,没有买卖权,后来政策不断变化,大部分职工都把产权买断了,房子也变成真正自己的了。
条件好的,子女们有出息去大城市里的,就把房子卖了,跟着孩子们走了。
还有换大房子的,樊城也有几个高层电梯房小区,供县里的有钱人居住。
现在还住在这里的原铁厂职工,基本都是自己没有什么本事,孩子也没有出息的,只能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陈墨的父亲和姑姑当初是厂子里的优秀工作者,都分到了房子,兄妹俩为了互相有个照应还选择了对门。
从小受到的教育,家庭环境的影响,和后来自己的经历,让陈墨的父亲认为,只有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生活才能过得好。
所以他非要陈墨学汉语言文学,当个语文老师好,以后就在县里,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肯定吃喝不愁。
这种思想在他们这一辈心中根深蒂固,即便是后来厂子的效益已经不好,他们依然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起码当时的陈父是这么认为的。
陈墨离家出走的时候,樊铁虽然已经没有以前的风光,但还可以维持表面的体面,只是没过多久,就开始大面积下岗。
工人们失去工作,厂房逐渐停产。
从最开始的一部分,一间厂房。
到后来的全面停工停产,直至破产倒闭。
设备老化,生产的成品无法满足市场需要,毫无竞争力,落后产能只能被市场淘汰。
在等一批去产能的时候,陈父下岗了。
从原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樊铁人,到现在的中年下岗工人。
他的心理落差极大,整个县城的就业机会是有限的,他也没有一技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