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就有些嫉妒他,嫉妒他怎么可以如此淡然,如此大度。
除却在雨中忽然暴怒吻了她片刻,其后裴怀远就无事人一般,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姜嫄忽然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衣襟里,牙齿重重地咬在他的脖颈,直到尝到了铁锈般的甜腥味,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老师……到底怎么样才能彻底把你毁掉……”
裴怀远听着她的呢喃自语,将她紧抱在怀中,脖颈伤口的鲜血很快浸湿了衣襟,瞧着颇为触目惊心。
他染着血的指尖梳入她的发间,忽然想起他藏在紫檀木匣子里的那颗丹药。
这些年,想要重新孕育一遍那个孩子,已经成了他难以消解的执念。
裴怀远很想告诉姜嫄,那个未能出生的孩子,就埋在了御花园的一棵桃树下。
唯有他一人,彻底死在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前尘过往里。
金瓶里的垂丝海棠犹自灼灼,清宣殿却是一片沉沉的死寂。
虞止倚在雕花长窗前望着外面黏腻的春雨,等一个终究不会来的人。
他恨定然是这雨阻拦了姜嫄与他相会的脚步,又恨这世间太多事可以随时勾去姜嫄的心神。
他总是不免阴暗地去想,这天下的人若是都死绝了才好,男人女人都该死掉,只剩下他和姜嫄。
这样姜嫄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这念头在骨髓里生了根,每逢更漏声响起时都要血脉里疯长。
储秀宫那几个还未赐下位分的男人,也该一齐随着沈眠云入了慎刑司,再也不能出来最好。
“贵君。”
清玥脚步很轻,拨开了重重琉璃帘,将一方锦盒搁在桌案上,缓缓施礼,“坊间新出了能得圣眷的仙丹,奴婢禀了嬷嬷,想着贵君可能会喜欢。”
虞止转过身广袖扫过垂丝海棠,带起一缕好闻的清香。
他蹙了蹙眉,意兴阑珊地拨开锦盒塔扣,见里面是个药丸,“这是何物?”
“孕子丹,男子服用,能像女子那般怀有身孕。”清玥顿了顿,补充道:“奴婢查探过,丹药里并没有毒物。贵君这些日子神思不属,属下们瞧着也难受,若是贵君能怀上后宫里第一个孩子,陛下定然会高兴。”
“真有这种仙丹,能让男人怀孕?”虞止捻起琥珀色的丹药,看了片刻,并没有瞧出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南风馆的三娘子特意选了个清倌,众目睽睽下喂了这药丸……上个月那清倌诞下个健康的男婴,奴婢也是亲眼瞧见了,才敢禀了嬷嬷从库房支取了银子,买了这丹药。”清玥敛眸道。
虞止心下有些茫然,又将这药丸放回了锦盒中。
这些年他从未想过要有孩子。
过往与姜嫄情热时,她倒是说过要与他生个孩子,可这不过是床榻上助兴的混话,当不得真的。
虞止也舍不得姜嫄承受孕育之苦,为了生产过一趟鬼门关,这些年太医特配的避子药他就没断服过,从未有过差错。
可眼下却有人告诉他,男子也可以有孕。
这真的能让她回心转意吗?真的能用腹中骨血牵绊住她吗?
……他自然是不怕疼的,也不怕什么生孩子,却怕姜嫄厌他自作主张。
清玥望着虞止纠结的神态,就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她原先是虞止娘亲的婢女,比虞止年长几岁,也算是看着虞止长大,见昔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不免唏嘘。
“贵君,为何不亲自去璇玑阁一趟?问一问陛下的意思。”
虞止稳了稳心神,并不许旁人跟着,他拿着锦盒,撑起伞朝着雨中走去。
青骊远远见到雨中的人,起先还狠狠吃了一惊。
虞止长相太过出挑,远远的就能认出他来,只是往常最喜排场的人,今日却孤身一人前来,身后连个侍从都未带。
他一如往常般,让青骊不许通传,径直就要朝着寝殿走去。
可青骊却一反常态,拦在了他身前,神色为难,欲言又止,“贵君,裴太傅还在里头,此刻……实在不宜入内。”
虞止眼眸微睁,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何意。
他望着这紧紧阖着的朱漆门扉,依稀能听到一些喘息的声音。
虞止像是失去了活气一般,站在了廊下,像是具失去呼吸的艳尸。
姜嫄不过是冷了他几日,他的那些心气就被她磋磨没了,现在连叩门的胆量都没有。
原先他能与姜嫄在一起,就是他从谢衔玉那抢夺来的。
现在姜嫄被旁人抢走了,也算是正常。
细雨沾湿了他鸦羽般的睫毛,虞止还是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让我进去……我不打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