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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1 / 1)

第75章第七十五章

一声恨清晰地传入崔伯肿的耳中,他心口抽痛,恍若未闻地走近她。“今日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申时已过……”“我恨你,世子。”

“哭过了,衣服也抠破了,除了卖画你还去了何处?”他环顾桃子的全身,很快发现了异常的地方,眉眼微沉,伸出了手。“你听不到么?我恨你,恨你一辈子。"薛含桃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猛地往后退去。

她拒绝他的触碰,决绝地诉说她的恨意,再也不要沉沦在他的骗局中。崔伯种的手掌停在了半空,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靠近的时候露出厌恶的,避之不及的神色,而往日被他亲的红肿的唇瓣中更在坚持地吐露一个恨字。泛红的泪眼,浓烈的恨意,以及倔强的躲避。崔伯种很轻地扯了下嘴角,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他说,“听到了,不就是恨吗?你继续说,我都听着。”

“只是,恨归恨,桃子永远不可以厌恶我,拒绝我。否则,要罚。”话音轻飘飘地落下时,他的眼神也钉住了她,暗沉如化不开的墨。薛含桃浑身发颤,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太晚了,她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抱起,扣在男人的肩膀上。

桃子拼命地挣扎,很快,她饱满柔软的地方被一只手掌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一下。

“继续,说你恨我,不要停。"崔伯肿抱着她走回东院,步伐和语气都很随意,甚至优雅,“我洗耳恭听。”

他要她继续说,薛含桃伏在他的肩膀上,反而沉默了下来,一声不吭。被放在房间里面的小榻上时,她飞快地缩到角落,将脸埋在自己的双腿上,也不看他。

她真的很累很累了,只想像一颗种子埋在土里,不去听,不去看,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可是这个模样的她崔伯独不允许,他笑着掰开她坚硬的外壳,握住她的手腕,俯身用温水滋润她干涩的唇。

亲到她失去的血色重新出现,灼热的唇舌又停留在她闭着的眼皮上,慢慢舔去那一点水润。

“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才是最大的骗子,你看,她明明因为宛若神明的仁慈被吸引,转而爱上那个人。她说,世子是位大善人,仁民爱物,扶危济困,看到他时眼睛都挪不开。”

“可是现在,他在努力地做回那个大善人,变成她心目中的神明,她却说恨那个人一辈子,连眼睛都不愿意再睁开看他。”“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他的唇舌往下,又停留在她的脖颈,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辗转反侧,来回吸吮。

薛含桃仰着脖子无声地哭泣,他说得对,她也是一个骗子,卑劣又自私,想要用她的爱将万人敬仰的崔世子困住,变成她一个人的夫君。但是,她不后悔说出恨他,因为爱他太累了,她想做回路边无人在意的野草,枝头干涩无味的野桃了,不会伤心,不会失去自我。“我不欠你了。”

“你会死的,我不愿意被抛弃,有一个死去的浑身冰冷的夫君。”“和离吧,你若是不能活着回来,我还可以继续扎根,吸收阳光和雨露。”崔伯种垂下眼眸,没有停顿,面无表情地咬住她的蝴蝶骨。很疼,可是接着他的笑声很温柔。

他笑着说休想,“我不会对一个骗子仁慈,当然,我也不会死,让她从我的手心逃走。”

和离,说什么梦话呢?

“等着我回来,桃子会拥有想要的安乐幸福。”薛含桃睁开紧闭的眼睛,默默摇了摇头,她不想再陷入到煎熬之中。太累了,太难受了,耗尽了她的生命力。

没有生命力的她重新变成了一个干涩无味的野桃,接下来的一天,无论崔伯肿在她的耳边说什么,她都置若罔闻,只是茫然地将自己蜷缩在角落。眼睛也不敢再闭上,因为她害怕会梦见一个鲜血淋漓,生机全无的崔世子。然后,她被喂了一碗药汤,终于睡了过去。崔伯独望着睡熟的女子,欺身而上,亲了亲她的眼角和脸颊,重复之前的话,“等我回来。”

如他所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金人的入侵让德昌帝的愤怒与畏惧都升到了最高峰,崔伯肿主动迎战,便是算准了德昌帝的心思。之前,德昌帝一直是坚定的主和派,遇战只想着割地求饶,送人送岁币,再有蔡存等人的搅和,打压武将,在崔伯独看来,河山倾覆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则不同,德昌帝膝下有了太子,心心念念将江山交到太子的手中,为此而厌弃了蔡存,蔡党一群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便迫不及待地倒向了晋王。晋王也是主和派,但此时他是崔伯独口中对太子最大的威胁。“身为臣子,迎战金人自是义不容辞。然,臣若率兵离开都城,狄公垂垂老矣,怕是护不住太子殿下,朝中主和派本就实力强盛,万一再与金人里应外合,陛下恐怕也难逃一难。”

崔伯独在延和殿中的一番话毫不客气,骇地德昌帝脸色大变。绝不是危言耸听,大周立国以来,前方武将拼死拼活地打仗,后方主和派和敌人称兄道弟反手捅武将一刀的事例不止一起。德昌帝身为皇帝,知道的更清楚,他勉强沉住心神,问崔伯种要怎么做。“诛蔡党,囚晋王,最好臣离京之前他们的结局便尘埃落定。”好。”

德昌帝答应了,两人心照不宣,何止诛蔡党,崔伯肿要借此机会清除朝中软骨头的主和派。

这是他和德昌帝的交易,否则,他又凭什么为害过自己的君王而”送死”呢?而德昌帝慌了一瞬后也放下了心,颇为罕见地将指挥权和决策权都给了崔伯种,他一个必死之人亲缘又浅薄,不必担忧他危及皇家。再者,狄恒虽不讨喜,但为人正直,也算得上忠心,倒是不怕出现乱子。此时,崔伯独平静地步出房门,用铁革将一只衣袖束紧,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意。

还好她喝下安神药睡着了,听不到哭闹声,等到她醒来,也根本不会发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

“先将那几条街道围住,弓箭手就位。”

“是。”

…求饶,怒骂,斥责,喧闹的声音响彻在天空,今夜的都城注定无法安睡。

晋王府,相府,尚书府,侍郎府等等一众府邸全被面容森冷的兵将围了起来,崔伯种每去到一座府邸,身上的血腥气便浓重一分,一直持续到黎明。嗅到危险的人与畜都噤若寒蝉,瑟瑟发抖,这是一场血的清洗,不需要证词,不接受辩解,唯有照着名册,头颅落地,无一幸免。结束的时候,晨光照射在男人的身上,他衣袍上沾染的鲜血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芒。

华美,耀眼,煌煌不可直视。

崔伯肿弯了弯唇角,垂眸一看,不虞地啧了一声,手腕处早就干枯的茱萸竞然也不小心溅上了几滴血。虽然颜色更加鲜艳美丽,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手串扯断,扔到了地上。

所谓驱邪避凶的寓意,现在的他不需要了,去到战场上,他才是最大的一头凶兽。

“前面那座是曹府吧?倒是乖觉,一点声音都不敢出,不过,来都来了,去把曹家家主和他几个儿子拖出来,今日午时绑着一同离京。”他不在府中,曹夫人和她的儿女也是个麻烦,不过,解决的法子从来都很简单。

出行在即,崔伯肿懒得再琢磨些弯弯绕绕,直接将曹家现任家主和未来家主绑上战场,曹家的命根捏在他的手中,蠢蠢欲动的人自然歇了心思。见此,便是狄恒也没说什么。

对待一个惊才绝艳又注定英年早逝的后辈,他施以了最大的包容,闻见崔伯肿身上冲鼻的血腥气也没皱眉。

“伯独,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我,你先回府洗一洗,最后再陪陪小桃。“狄恒上前拍了拍崔伯独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让他保重身体。午时,大军便要出发。届时,朝中的言语沸腾到天上去也不会有半分用处。崔伯独朝狄恒笑着颔首,“公亦保重。”

话罢,他便翻身上马,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回到他的桃子身边。幸好,她还在睡,安静的模样和他离开之前没有丝毫变化。崔伯独定定看了她半响,转身去了净室沐浴。而不知是血腥气的缘故,还是哗啦啦的水声太刺耳,躺在被褥中的女子蓦然醒来,浑身战栗。

一刻钟后,崔伯种披着一件墨蓝色的长袍,从净室走出。他的目光扫过房中,脚步微顿变了一个方向。

不甚明亮的光线中,一颗光着脚的桃子正举着陶碗默默流泪,身躯瘦小又可怜。

“桃核发芽了。“她越哭越伤心,泪水滴落在陶碗中,刚好落在新生的嫩芽上。

薛含桃想不明白,为什么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可是当她绝望到了极致,又告诉她,她的努力并非白费。

“发芽了便种下去。“崔伯独含笑拭去她的泪水,接着取来一双绣鞋,屈身,握住她的脚腕为她穿上。

薛含桃摇摇头,种下去了又怎么样,对她许下承诺的人要离开她了。“今天什么时候?"她语气艰涩,又没气力。“午时,我们还有一个上午,不要哭,我已经安排妥当。"崔伯种搂着她的腰,和她说东院的所有护卫会留下保护她,京中有狄公,宫中的内侍他全部打过招呼,她无论去到何处都能安稳周全。

薛含桃眼神空洞,根本不在乎他说的安排,“一个上午,铁革我还没有买,武器,平安符……

说着她如梦初醒,着急地想要冲出房间,去兵器铺子,去慈恩寺,去药铺,她有五百两银子,足够花用为他置办需要的东西。“方振已经都备好了,他和孙大夫会和我一起离京。”“哦。"闻言,薛含桃停住脚步,垂下脑袋,“替我和方大哥还有孙大夫说一定注意安全。”

“我呢?桃子想和我说什么?"崔伯肿点头,转而放缓了呼吸,柔声问她。铁革,武器,平安符他都不需要,他只想在临行前听到她口中的爱意。薛含桃缓缓抬头看着他,挤出了一丝笑容,丑巴巴的比哭还要难看,“你还想要什么呢?所有的都给你,可是你不要我了。”是他抛弃了桃子。

崔伯种的心脏骤然收缩,捧着她苍白的脸,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答应你,若我不能活着回来,便和离放你自由。”他亲手写下了一封和离书,在自己的躯体和灵魂同时系上了一条锁链,然后把锁链的另一头交给他的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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