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还是太着急了一些,尺码有些大了。娘子您怕是得多吃一点,才能撑起这件衣服。"果儿看了她试衣的结果有些失望,抱怨尚服局的人做衣服居然也没个准头。
不合适,这才正常啊。
薛含桃倒是安心,笑了笑说她多吃些肉,一定努力把这件衣服撑起来。然而她没想到,隔天下午,方大哥也送来了一件嫁衣。仍旧是绿色,仍旧很美丽,是世子交代人做的。
“小桃,真没想到你会以这样的身份再到世子的身边。"方振见到她,感慨万千,当初他只想小桃能留下来做一个侍女。只要能活命便好了,活着啊。
方振的眼神这一瞬颇为复杂,有些事情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晓,他就是其中之一。
恐怕宫里的薛贵妃,小桃的堂姐也不如他知道的多。他贴身服侍世子多年,见过世子最意气风发的少年,见过他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也见过……他的一颗赤子之心被碾落成泥。
曾经护卫河山的崔世子,在声誉美名达到最顶峰的时刻,被内背叛,被外攻击,共同造就了他永远医治不好的伤口。世子没有多少时间了,看这场婚事的仓促就可以知晓。儋州的孙医圣言世子可能只剩下一年,一年后,世子仅二十有四。“方大哥,我也没想到。"薛含桃挠了挠头,冲着他腼腆一笑,“当初是世子和方大哥救了我和阿凶,我一直都记在心中。”“好,记着就好,"方振收起了心酸,看着小姑娘脸上灿烂的笑容慢慢开口,“记着才能少些怨恨。小桃,方大哥希望你不要怪罪世子。”“怪罪?"闻言,薛含桃吃了一大惊,猛地摇晃身体,“不,不会的,世子对我那么好,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怪罪他!”她语气和表情都异常郑重,害怕方振不相信,咬咬牙举起手指发誓,“我愧对世子,若还怪罪他,就叫我…
叫她万事惨淡,不得如意!
方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发誓的手指,装作轻松的模样,让她不必如此,“我不过随便说说,好了,世子给你的那块玉佩呢?我们去把先夫人的嫁妆拉过来。”
“阿姐给了我嫁妆。“薛含桃抿抿唇,觉得足够了,不必要再动世子母亲的嫁妆来撑场面。
她正想把玉佩还给世子。
“不够。"方振淡淡地道,世子娶妻,即便仓促,也不容有任何瑕疵。宫中的一两箱东西,差的远了。
“好,好吧。“薛含桃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她没有再坚持,将玉佩交给了方振。
然后,便是又一次的试嫁衣环节。
薛含桃其实不觉得世子送来的嫁衣合身,因为可以准备的时间还不如宫中充沛。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这件嫁衣简直就像是贴合她的躯体制成,每一处都风刚刚好,她突然就想到了那只纯金的面具,也是想象不到的合适。“世子一定是会仙法吧。"她怔怔地望着镜子里面的人,摸上了自己的脸颊。看上去,好像不像是杂草,而是一朵小花了。花瓣虽然很小,颜色也不鲜艳,但随风摇曳,有一种飘逸的美感。她弯着眼睛笑的很开心。
方振用了一天的时间将嫁妆拉了回来,来来往往的人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得知她马上就要嫁给她们曾经见过那位俊美郎君,封大娘子等人表示了理解,纷纷热情地送上了自己的一份礼物。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薛妹妹看起来比以前要漂亮。“封大娘子夸赞。“是啊,肤色也白了些,叫我说长长能更白,薛妹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廖娘子也附和。
尽管面对她仍有些不自在,然而笑脸相对总是不会错的,少了郑婆子那个挑事的,没人给自己找麻烦。
薛含桃只是害羞地笑,装着就像真正的新娘一般,没有人知道她只会是一个不般配的摆设。
除了一条狗。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终于找到机会,坐在草席上抱着自己的大黑狗,给他梳毛,述说自己心中的惶恐。
“阿凶,嫁妆和嫁衣都准备好了,可我还是没准备好,接下来我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呀,我不知道。”
她把自己的那块红布找了出来,歪歪扭扭地缝了一朵大红花,系在阿凶的身上,面相有些凶的老狗一下变得滑稽起来。阿凶拱了拱她的腿,朝着一个方向嗷鸣叫了一声。顺着它的叫声,薛含桃看到了窗台上一点绿色的嫩芽。陶罐里面,她小心呵护的种子,终于发芽了。她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来,怕打扰到了这一点小小的嫩芽。陶罐里面的种子是希望,方大哥说是希望。洪水过后,满目苍夷,灾民勉强都得到了安置。薛含桃知晓她自己也不该继续赖在世子身边了,她开始编织一只背篓,因为要用背篓把受伤的阿凶背在身上。
薛含桃准备去京城,带着阿凶投靠自己早年嫁到京城的堂姐。她是女子,又没有别的亲人在,若是不去投靠堂姐而是跟着其他灾民,她担忧自己会被卖控还有阿凶,可能也活不下来。
不好意思向方大哥提出来,薛含桃偷偷地跑出了世子处理事情的住所,在荒芜泥泞的大地上寻找可以编织成背篓的藤条。薛含桃找了很久,勉勉强强找到了几根能用的,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唯恐遗失掉一根。
在回来的路上,她遇见了世子和方大哥,第一反应,她躲了起来。薛含桃知道这算是偷懒,如果被看到了,世子肯定会觉得她不是个好姑娘,让她留在身边报恩居然都要跑出去。
隔着青黄色的藤条,瘦小的她并不显眼。
薛含桃睁着一双大的出奇的眼睛,看到方大哥拿出了小心心保护着的一个锦盒,而世子恍若神明的脸上是冰冷的疲倦与厌弃。她听到方大哥饱含感情的声音,“郎君,孙大夫将这粒种子给了我们,就代表着还有希望。我们就试一试吧,也许它能开花能治好世子。”“一两年的时间,一粒枯死的种子,我懒得试了。”薛含桃看到世子说完了这句话,直接打开锦盒,扬手将里面的东西丢了出去,他明明在笑,可眼神却是那么的冷淡,陌生。“我不需要希望。”
冷漠的世子和长吁短叹的方大哥一起走了,藤条后,一个瘦巴巴的她慢慢地靠近。
她寻找藤条已经很累了,但薛含桃没有放弃,一寸一寸,老老实实地探索那粒被丢掉的种子。
种子是方大哥口中的希望,世子大概是病了,需要种子开花来医治一两年的时间,大概是说这粒种子要花费这么久才可以发芽开花吧。薛含桃要报恩,所以她要种活这粒种子,也许它根本没有枯死呢。终于,满头大汗,手和脸都变得脏兮兮的时候,她在泥土中找到了它,很小,棕黑色,像一颗干瘪的豆子。1
薛含桃将它带回去,和泥土一起装进了陶罐里面,而陶罐和阿凶一起被她背在了背篓里面。
他们出发了,朝着京城而去。
方大哥好心,让她坐在马车的角落里面,薛含桃明白没有世子的许可方大哥不会这么做。
世子喜洁,不太喜欢有毛发的动物。而薛含桃的背篓里面有一条断了腿的老狗,掉毛很严重。
所以也是世子好心仁慈。
于是她每日都给种子浇水,期待着它早早发芽。安顿下来后,她又给陶罐施肥,动物的骨头磨成细粉,烧过一遍,撒在上面。
现在,它发芽了。
就在薛含桃嫁给崔世子的前一天。<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