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洁阿叔开着拖地机在窗口外转悠,漫长夜班终于迎来黎明。
同事姐姐跟任月交完班,偏头嗅了一下她肩头,“小月,我怎么闻到一股好像香味,你今晚喷香水了吗?”
任月:“怎么可能,我不用香水。”
同事:“我都闻到了,真的!悄悄告诉我一个人,是不是谈了?”
任月笑着掏白大褂的口袋,没法单独倒出玉兰花,连纸船一并掏出来,“是这个味道吧?”
同事哇了一声,接过稍扁的乌篷船,顺手帮它撑起两头顶篷。
她嗅了一口,“真的是,是叫玉兰花吧。”
任月:“嗯。”
同事:“以前看到过路边有婆婆卖,现在好久没有见到了。这是哪来的?”
任月一下子给问倒,“房东给的。”
同事讶然,“你们房东还送花?”
任月笑了下,“交房租顺手牵羊。”
同事嘿嘿一笑,大概信了。
手机震了一下,任月怕来紧急通知,掏出看了眼。
说曹操曹操到,房东发来七月份水电用量和总价,任月上滑,对比六月份数据。
“倪家劲。”同事的声音忽然炸开在耳边,像突然纠了一下任月的心脏。
任月:“你认识?”
“不认识,这里写的。”同事指了下乌篷船一头边缘,折痕略散开,病人名字隐隐约约。
任月暗暗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你认识。”
同事听出点不对劲,挑眉:“小月,莫非你认识?”
任月:“不认识。”
任月觉得现在和方牧昭的关系刚刚好,人多时默契装作不认识彼此,不必向身边朋友介绍和解释,偶尔落单碰上,就事论事说几句,无牵无挂。
同事连船带花还给任月,“这船是你折的吧,折得挺好,我都忘记折法了。”
任月揣回口袋,“随便折的,我先下班了,拜拜。”
任月将乌篷船放在唯一的复合板书桌上,和瓶瓶罐罐的护肤品放在一起。小船恰好映进镜子,白兰花翻倍,花香越发浓郁似的。
她一定着了魔,拿过纸船又闻了闻,快熏醉了。
也不知道多少天会枯。
任月找出针线包,从花蒂穿起两枚白兰花,像小时候往脖子上比一下,往镜子里左看右看。
白兰配上红线,两种纯粹的颜色碰撞,像开过光的项链,是特别的护身符。
别人的是梵克雅宝,她的叫“泥猛·白兰”。
任月噗嗤一笑,笑声赶走了夜班的些许倦怠。
她串了几圈红线加粗,剪断打结成一个手链的长度,挂到电单车的挂钩上。
电单车徐徐上路,白兰花转转悠悠,风铃一样,香味成了它的声音。
任月走医院北门的人行道,一辆黑色的大众途锐等待缴费,驾驶座车窗降下,司机举着手机扫码。
任月恰好瞥见那只富有慧相的大手,昨夜晚班见过的那一只乍然闯进脑海,她不由多看了一眼,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的感觉。
司机放下手机,果然露出一张能配上这只手的脸。
方牧昭像之前一样,不动声色扫了她一眼。
停车杆抬起,途锐缓缓驶出北门缓坡,方牧昭和任月的身影转移到彼此的后视镜里。
方牧昭每次的出场方式特别又突然,从来没有重复。
任月瞎琢磨着,打卡进检验科,才想起白兰花还挂车头。下班去看,白兰花身上全是时间的脚印,花瓣氧化成红黑色,气味几乎消失,从吉祥物颠覆成祭祀品。
周围没有垃圾桶,任月没摘下白玉兰,由它挂着,像一吊小腊肉,在黏腻夏天里飘啊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