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缮在北地的名气远超过洛阳,他年少成名,素袍常胜,面冠如玉,英武卓绝,且还不是一问三不知的文盲,饶是从前出身低,北地少女们对他,也抱有别样的憧憬。
赵华阴一开始,也只是心怀憧憬,在得知李望给李缮挑世家女,挑到郡守府时,她那夜完全睡不着。
郭夫人安排了一场小相看,她坐在屏风后,悄悄看着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越走越近,她期待着他的目光。
可李缮从始至终,没看过那扇屏风,更没看过坐在屏风后的她。原来,李缮无论如何,也不愿娶世家女。
此事闹开之后,赵华阴想,是他不娶世家女,不是他不娶她,而且李缮不管娶谁,都是配不上他的,谁叫他甘愿自降身份。直到后来,听闻李缮定下了谢家女,赵华阴心中的惊讶自不必说,她一下觉得,被否定的是自己了。
后来这两年,她经常想,谢家女可以,她为什么不行,以至于到如今她十八岁了,没能看上任何男子。
而今天见到谢窈窈,赵华阴一边知道,她不会配不上李缮,另一边又因曾经的回忆作祟,心有不甘,这也是她冲动下,出言挑衅谢窈窈的缘故。但她没想到,谢窈窈听到她那样失礼的话,竞全然不在意,还笑着回那种话,她好像不在乎李缮曾经差点和谁成婚。不过,赵华阴想,他们之间,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在意他,他自然也不在意她。
他只要不在意她就好。
很快,赵华阴心心气才顺了,赶紧同郭夫人撒娇:“婶娘你别怪我,你知道我这两年不好过…”
郭夫人自从主持了那次相看,折损了赵华阴的自尊,其实也总有愧疚,她叹口气,拿起一串手珠,念起阿弥陀佛。
吃过素斋,稍加歇息,钱夫人早已如坐针毡,想回去找李阿婶唠嗑了。她有一事还挺好奇的,直接问郭夫人:“饭后我听到一阵碎瓦声,是你们房间在砸什么吗?”
郭夫人一脸尴尬:“有些瓷盘没放好,摔坏了。”钱夫人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也有些尴尬:“那…你下次放好点,好端端的瓷盘,摔了怪可惜的。”
赵华阴低头,疑心钱夫人在阴阳怪气,更是窝火。窈窈不好笑出声,便提议:“日头也西斜了,不若我们就回去吧?”郭夫人:“是,心意到了,不必整日供奉佛前。”等郭夫人和赵华阴上了马车,钱夫人拉着窈窈,小声问:“我刚刚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
窈窈轻声:“母亲说的其实还好。是郭夫人习惯了一些人说话委婉七分,母亲的率真,让她应接不暇。”
钱夫人本是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以前在洛阳,她就一次次说错话,也不是没有夫人好心提醒她,但越提醒,她越管不住这嘴。而窈窈和那些人想法不同,她说她率真,才让人不习惯,而不是她做错了。钱夫人一喜,不错,她就是个坦率真诚的人。她心内火热,想把窈窈拉上马车再聊聊,不远处,传来一阵嗨嗨马蹄声,只看李缮骑马从半坡走来。
见到马车,他下马,牵着马走来,对钱夫人道了声:“母亲。”说完,他又看了眼窈窈。
窈窈低头轻福身。
钱夫人:“你不是很忙吗,怎么过来了?”李缮:“怕你们又遇歹人,我刚好巡防回来,顺路接你们。”钱夫人想起上回天阳观遇刺,仍有余悸:“那行,一起回去吧。”外头男人的声音,让赵华阴还是没忍住,撩开车帘,只看男子一身武袍,剑眉星目,宽肩窄腰,他侧对着她,没有朝她的这辆马车瞥一眼。而他紧紧盯着李家马车,谢窈窈正在上马车,她扶着婢子的手,娇柔的身形晃了一下,他张开了一下手臂,似乎要防着她突然摔下来。这是一个很下意识的动作。
赵华阴盯着这一幕,前面所有自我宽慰,都功亏一篑,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甚至是来接她回去的!
她手指死死掐着手心,狠狠摔下车帘。
李家马车下了半坡后,钱夫人还酝酿着和窈窈说什么呢,车外,李缮忽的说:“母亲可要骑马?”
钱夫人莫名:“不要。”
须臾,李缮又问:“窈窈呢?”
钱夫人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
窈窈疑惑地朝车窗外一瞧,李缮弯着腰看她,抬手指着不远处,被牵来的羡春。
她一愣,难掩喜意,双眼水润明亮,既然李缮把羡春弄出来了,窈窈不想浪费这次机会,重重点头:“要。”
虽然她没有穿着胡服,不过,把宽大的裙摆绕过脚踝,各自打结,倒也不必怕裙子教风吹起来。
李缮坐在马上,问:“还记得怎么骑么?”窈窈:“嗯!”
她翻身上马,还挺有架势,李缮这才收回目光,说:“走吧。”他二人走远了,马车里,窈窈不好带着新竹,留着钱夫人和新竹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钱夫人才若有所思问新竹:“所以,我儿子其实不是接我,是接他媳妇?″
新竹:"“……“这让她怎么回。
世家的婆媳之间总有这样的,若儿子和媳妇关系近了,婆婆可能就以为儿子被抢走,心生不忿,衍生出的矛盾,那是很恐怖的。她正为窈窈捏把汗,下一刻,钱夫人拍了下大腿,她果然压着不快,嘀咕道:“他这是做什么?把人叫走,这样我回去路上,多无趣啊!”新竹:……”
天时早起来了,骑马的时候,吹拂在脸上的微风,比三四月时候舒适得多,好像一只带着一点温度的手,轻轻抚过脸庞。窈窈握着缰绳,全神贯注,羡春本来是小跑,李缮和他的马逐渐加快,窈窈忍不住跟上他的步调,最后,羡春竞然跑得比以前都快。快马的畅快,能吹散心头无数阴霾,直到马儿迈进一片水草丰沛的地方,速度逐渐慢下来。
两人骑着马,小小走了起来。
李缮微微侧过眼眸瞧窈窈,她鼻头微粉,两腮红润,气色很好,像是一颗熟透的蜜桃,和早上那紧皱的眉头相比,应是抒发了情绪。他看了好一会儿,窈窈用手背碰了碰脸颊,小声问:“夫君,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李缮:“没什么。”
窈窈放下手,就听他说:“这匹马就是逐日。”那匹抢了她取的名字的马?窈窈这才留意到他的马,马儿的毛发比羡春更偏红,膘肥体壮,马鬃茂密,也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逐日这个名字给它,并不埋没。
李缮说:“你可以骑它。”
窈窈愣了愣:“我吗?”
李缮:“对,你已经会骑马,可以换马试试。”窈窈自然心动,她弯起眼睛,道:“多谢夫君。”李缮先下马,掸掸衣袖,另一边,窈窈也踩着马橙,跳下了马,她发上簪着一支鎏金蝴蝶步摇,因为她的动作,蝶翼震动,轻轻摇曳,流光溢彩。李缮眯了眯眼。
窈窈一心想骑马,大步朝他走来:“我看看……啊!”那漂亮的蝴蝶像是被狂风一卷,乱了方向,骤然朝他飞过来,李缮蓦地环住她的腰,是下意识,亦是……早有准备。而窈窈惊魂未定,她忘了她把裙子绑起来了,刚刚走了两步大的,竞被裙子下的结绊倒,差点就摔地上了。
但现在,和摔地上也没区别,李缮的怀抱,也是硬邦邦的,窈窈一手撑在他心口,手心发麻,回过神来,手和被烫着似的,赶紧抽回去。只是他心口的衣裳上,留着她的小手印折痕,五个指头一个掌心,有零有整。
她不敢看他,用一只手拂他心口的褶皱,拂了两下,还没消,又拍了一下。李缮屏住呼吸,只觉一阵痒意,钻进了心底。下一瞬,他一手捉住了她的手,往斜旁一扯,又将环住她腰肢的手,往自己怀里按住,眨眼间,窈窈落入他怀抱,她贴着他的身躯,被迫抬眸。她声音很轻:“夫君……”
李缮双眸轻阖,幽深漆黑的眼底深处,蕴着灼烧的滚烫,手上力道大到,似乎要把她揉进他怀里,生命里。
然后,热烈滚烫的唇含住她温凉柔软的唇,舌尖不太熟练,但又毫不客气地撬开她的牙关。
卷住她的舌,粗重地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