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李家如今一门二侯,天子也阔绰赐下宅邸,但宅邸还要修葺,李家人口少,不急着搬过去,此时还是在那个简陋的正堂,李望背着手,来回踱步。
钱夫人劝他消消气:“狸郎应当不是这种人,便是他一时被富贵迷了眼又如何,我虽久居后宅,也知道打仗是要掉脑袋的,他十几岁开始就出生入死的,如今憋久了,玩乐一下情有可原。”
“况且是你非要他娶谢家女,他使点性子,又如何?”
想来是儿子和自己怄气,总不至于是真迷恋着繁华,李望面色稍霁。
这时,门口打络子的李阿婶敲敲门:“郎君回来了。”
钱夫人赶紧迎上去,这时节天还阴冷,李缮竟没穿外裳,她惊讶:“你外衣呢?”
李缮:“脏了。”
钱夫人想起现在不是该问这个的时候,又说:“你今天玩太过了,快跟你爹认个错,就说下次不这样了。”
李缮道:“我何错之有,洛阳果然好,官道又直又长,跑起马来,不是泥沙路能比的。”
一句话,把李望的火气又拱起来,他直指他:“你你……你以为你这样放纵自己,谢家就会主动退了婚事么?”
旁人不了解李缮,李望和钱夫人却清楚的,李缮并非贪图享乐之辈,那他这么做,唯与不合心意的婚事有关。
李缮轻哂:“我如此放纵,他谢家却没话,上个女儿嫁了,若这个女儿再有意外,他家还能再过继一个嫁给我。”
他既说谢家卖女,也讥讽李家,谢家出尔反尔在先,却舍不得李家的富贵,李家舍不得谢家的发达根系,想以此跻身一流世家。
钱夫人听不出机锋,一味点头,李望却怒极,他抽出腰间鹿皮腰带朝李缮打去:“小子勿狂!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李家!”
钱夫人惊叫:“哎呀别打!狸郎你快躲啊!”
李缮却站在原地,皮鞭打透肉,后背雪白中衣隐隐露出血痕,他也不为所动。
李望抽了两下,见到李缮黢黑的眼眸,不由一骇,停了下来。
李缮轻动肩膀,背上的伤口远不如少时被李望揍的时候疼。
他看着李望,扯扯唇角:“父亲,你老了。”
…
李缮出了正堂,辛植刚烧完外衣,拍拍手上的灰尘,赶紧追上来,道:“将军。”
李缮淡淡“唔”了声,突的问:“婚期是哪一日?”
辛植汗颜,这都定下婚期一月有余,将军居然不知道婚期,他道:“三月初七。”
李缮忽的又说:“胡人使臣到了?”
辛植:“是,前日到洛阳。”
议降少说得三个月,从胡人战败到现在,使臣刚跨过山水,带着可汗的诚意来洛阳,接着还得磋商。
辛植道:“不过到将军大婚的时候,应当也好了。”
李缮:“是该好了。”
…
倏忽寒冰消融,到了二月底,离李家迎亲没多少日子,大亓和胡人议和的条件出来了:
胡人愿意请降,自定元七年起,每年向大亓朝贡骏马一千匹,各种香料共一百石,黄金千两,送公主和亲等。
这让大亓朝堂很是兴奋,国库亏空已久,这是难得的甘霖。
只一点,胡人希望大亓归还被俘虏的奉天王拓跋骢,并且指名要李缮把人送回前线,否则宁为玉碎。
彼时朝中正在宴请使臣,听到这等要求,众人神色不一。
宴散了,尚书右仆射王嶦吃了酒,留宿宫中,正等着醒酒汤。
突的,他冷哼:“算他们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