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沿州西北部,横亘着一条九峰山脉。
赵易的根,深植于青沙镇附近一处名为“柳塘村”的地方,此地住有四五十户人家。
池塘不大,却宛如一面温润的水玉白镜,倒映着天光云影。
原本有数十棵柳树紧密排列,但自从赵易出生那会儿,塘边柳树却只剩下这孤零零的最后一棵。
偶尔,也有寥寥几个树桩能在来年春风中冒出几枝嫩绿新头,却也是风烛残年的最后挣扎罢了!
那时,他们总会蹲在塘边,抠出一大坨带着独特气息的淤淤老泥,捏成碗状的模样。
虽然大多时候,赵易都只能扮演“女儿”一角,不过偶尔运气爆棚时,他也能如愿混个“爹爹”当当。
沿着千年柳树缓缓前行,一直走到村落末尾,在山沟低矮处还毗邻着两座房舍,其中一户便是赵易的家。
若硬要塞的话,看家护院的“阿黄”也算是家中一员。
每逢赶集之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屋顶老瓦,院子外便会传来各位婶婶的热情呼喊,招呼着赵易母亲苏钰秀一同前往镇上赶集。
早些年间,赵易在青沙镇附近的私塾求学,不少为人处事的道理都是从郭先生那儿习得的。
若不是家境所迫,凭借赵易的聪明才智,在科举之路上稳步前行,赶在二十岁前考取个秀才也并非难事。
赵易自幼心思细腻,平日里对家中大小事务观察都细致入微,日子一长,很快就察觉到母亲久咳未愈的病况。
“——咳咳~!”
赵易端起刚煎好的药汤,一口一口喂进母亲嘴里,良药润肺,赵母立刻就止住了咳嗽。
不是。
久病床前无孝子,赵易望着眼前的母亲,却一点没有觉得对方拖累自己,反而心中满是无奈。
时间一长,很快就耗尽了家中的全部积蓄,给母亲抓的药材品质也一降再降,直到如今这般状况。
赵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曾无数次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抓到上等药材,彻底治好母亲的恶疾。
他来到米缸前,推开木盖,从里面翻出半贯铜板,之后就朝青沙镇赶去。
赵易看着手中的半贯铜板,挨个数了起来,面容上显得尤为不舍。
“识字吗?”
“前些日子小云峰上送来一批药材,我听说那里在招收杂役弟子,报我席某人的姓名,要不去试试?”
医者仁心,但只是相对的,面对快要支付不起药材钱的赵易,席掌柜还是出言点拨了一下。
在青沙镇的所有药铺里,只有席掌柜经营的这家药铺,药材价格相对便宜。
半个月后,赵易依照约定,准时来到药铺。
此人名为李牧,和赵易同龄,都是十岁的年纪。
由于市场竞争激烈,再加上同行间的明争暗斗和恶意打压,商铺生意逐渐惨淡。
不仅如此,他家里还因此欠下不少债务,导致生活一落千丈,被迫搬回祖籍堰口村。
说话这人是李牧的母亲,从她的语气和神情中,也不难推测出,平日里两家交情匪浅。
“客气了!咱们怎么说也算是当了几年的邻居,知根知底,如今你李家遭遇困境,我能帮上一点忙不过是顺手的事,不值一提!”
马车渐行渐远,安静得只能听见轮毂转动声,车厢内,坐在赵易身旁的李牧突然揉眼痛哭起来。
要知道,就在两个时辰前,赵易才刚和家里人挥手告别。
就连平日里少言寡语的赵父也故作姿态,背对着赵易,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去不回非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