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元提醒道:“我本没想告诉你。出游只为放松,能听他们的好诗好文已是赚到,文芝,你还是不要深究。”
“果真非他所作?”
难得见他这样穷追不舍,僵持过后,许绍元还是点了头,无奈叹道:“王承癖爱艺文,又毕竟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花钱买诗文是常事,想借此卖弄一番,亦属常情。”
“我知道,只是好奇。”孟文芝沉静地说着。
许绍元松了口气:“你这好奇倒是突然,吓我一跳。”
孟文芝又转脸抬眸,真诚地问:“绍元,你可知这文章真正出于谁手?”
这回,许绍元被问住了,他思索良久,方才慢慢开口:“我也不知。王承每次所备诗文各有特点,应都不是出于一人,这次的风格尤其出彩,我也是第一次听,想来背后之人也该是个低调的。
“要找到此人,怕是要费不少工夫……”许绍元缓慢摇头。
孟文芝微一颌首。雨滴折射出的万家灯火,在他黑眸中一闪而过。
他想起在地上捡起的文章。
又想起落荒而逃的女子。
心中所念即刻间肯定了几分。
是她。
文章定是她所作。
奈何,今晚从阿兰酒铺中带了否定的答案回来,不过他原初的想法虽被动摇,但怀疑不曾消失。
暖灯下,孟文芝看书的心思早已跑了去,脑中只剩朦胧雨幕里的一道倩影。
那影子清丽脱俗,整日在酒铺中却不染风尘。
她知礼,识字,已不同于寻常女子,他早该意识到。
孟文芝不觉勾唇。
可转瞬,阿兰那句文章是她所捡回响在耳畔,又让他定住了嘴角。
一向只对公事刨根问底的他,这一回,倒要探个究竟。
灯烛摇曳,光影扑朔,他的轮廓和万千思绪一同,变得愈发温和。
…………
月已高升,永临县家家户户窗棂紧闭,灯火早已熄灭,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在深巷中回荡,打破沉寂。
而在这县城一角,有扇窗户依然透着光亮。
“你个窝囊的!”
檐下,卧房中。女人从那铺陈着锦缎的床上坐起身,白萝卜一样的胖手揪着身旁前知县的肥耳朵,把人提坐了起来。
越看他那张脸,越恨他不争气:“收个好处还能露馅,你整日里干什么吃的?”
前知县刚被罢了官职,如今每天都要被她数落十遍百遍,已心力交瘁,只好仰脸讨好道:“娘子消消气,快睡吧,已经不早啦……”
女人别过头,一把推开他:“睡睡睡,就知道睡。你总不能以后就在家呆一辈子吧,若是这样,我可要改嫁了。”
“诶,千万别!”前知县急急忙忙又凑到她身前,偷鸡摸狗一样悄地伸出两手环在她腰间,好言道:“娘子,我已丢了官,可万万不能再丢了你。”
她紧绷的嘴终究没能忍住,弯出弧度来,又觉得不解气,翻着白眼转回头:“那你说,日后你要怎么办?”
前知县迅速思考,坑坑巴巴地说:“过一段,我再去巴结巴结那个孟文芝,看他愿不愿松口……”
“过一段?”女人脸色又变了,伸手就要再抓他的耳朵,“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家里吃穿用那个不花钱?你这官帽一摘,谁还赶着给我们送钱,家里这点可不够花的。”
“娘子有何主意?”前知县耷拉着眉毛低声问。
女人眼睛滴溜溜一转,忽地变得又黑又亮,盯着他的脸:“要我说,你明日就去请他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