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松掌心覆上妹妹细软的发丝,眼里全是疼爱的神色,轻声安抚着:“是阿兄不好,以后再也不走了。”
宁荷抬起头,眼睛里全是亮光:“太好啦!以后都有阿姐、阿兄、平安一起陪着我,真是太好啦……”
这句话让宁松的身体微微一僵,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宁竹,眸光中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
这时,宁竹从方才身体残留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敏锐察觉到宁松的态度的异样。
她心头一跳,动了动唇:”你……”
“小荷,"宁松突然打断,他平视着宁荷,声音放得极轻,“你先出去找三娘姐姐,帮哥哥去楼下买串糖葫芦好吗?阿兄有事情要跟你阿姐说。”宁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看了看宁松,又看了看宁竹,小脸上写满了不安。
“为什么我不能听?阿姐做什么都会带上我的,是吧阿姐!”她急切地寻求认同,将目光投向宁竹。
宁竹避开她的视线,喉咙发紧。
她大概猜到宁松要说什么,他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真相有些过于残酷,确实不适合让宁荷知道……
宁松握住宁荷的小手,再一次开口:“小荷听话,先出去。”“阿兄!"宁荷猛地站起来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桌角,她却浑然不觉,“我不走!”
宁松看得出宁荷对她极为依赖,所以并不想当着宁荷的面戳穿她。没有料想到宁荷反应会如此激烈。
“小荷你听话一一”
“我不!你是不是要赶阿姐走!?"宁荷声音带着哭腔,眼睛里面全是泪水。在场的两个人都被她质问震住了。
宁荷挣脱开宁松的手,她跑向宁竹,死死抱住她的腰。宁松的手抬起,想要拉住她,最终却还是在半空中收了回去。他指尖掐进掌心,说话的语气滞涩:“小荷,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宁荷环在宁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
她抽噎着说:“我,我只知道,阿姐永远是阿姐,从前的是阿姐,现在的也是阿姐…教我练功、给我买好吃的、我夜里怕黑抱着我睡的阿姐,我不要和阿姐分开……
小姑娘哭得满脸泪水。
殊不知她的话,让在场的两个人都心头一酸。宁竹的手拂过她的头顶,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你知道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那天晚上,我怎么都叫不醒阿姐_…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阿姐,你不要讨厌我.……"宁荷的声音断断续续,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宁竹蹲下身,轻轻拥住她的小身体,拍着后背耐心安抚道:“你不用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小荷很听话很乖,不管是我还是她,都很喜欢你。”宁荷埋在她肩头,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也深深刺痛了宁松的心。他胸口闷得发疼,眼中的沉痛几乎要溢出来。他该怎么接受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个疼爱的妹妹?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眼前这个和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可抛开一切不谈,涉州乱成那般模样,她不仅将宁荷带出来了,还将她照顾得这么好,性子也比从前活泼开朗。
其中耗费的心力难以想象,这份恩情,他不能不认。雅间内,宁竹终于将眼睛都哭肿的宁荷哄好,小姑娘打着哭嗝,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角不放。
宁竹牵起宁荷柔软的小手,在宁松对面缓缓坐下。她低声说道:“我们谈谈吧。”
宁松的面容格外憔悴,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才艰难地开口。“小竹她,真的不在了吗?”
这句话仿佛抽干他全部的力气,带着抑制不住地颤抖。宁竹点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把被原身珍藏的匕首。自从她得到了唐刀之后,匕首便再也没用过,只是一直都带在身上。这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她是因高热去世的,我也叫宁竹,是在她死去后才来的。"宁竹的声音很平静,“她一直在等你回来。”
宁松的眼泪无声滑落,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触到匕首冰凉的刀鞘时,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可最终还是将它紧紧攥在掌心,像是握住了与妹妹最后仅存的联系。“小竹她有没有一一”
他想说什么,再问点什么,可是出口的话却破碎不成调,句难成句。宁竹曾经品尝过无数失去至亲的痛苦,她能理解宁松的失控,便自顾自往下说着。
说起她从“宁竹"记忆中看见过的、感受过的种种。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她走的很安静,也从来没有怨过你。”
宁松的眼泪砸在衣襟上,肩膀剧烈颤抖。
烛光下,宁竹能看见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和咬紧的后腮。“你跑商的这一年,她撑得很辛苦,不过她是个很坚强的姐姐,把宁荷照顾得很好。”
宁荷哭累了,不知何时已经靠在宁竹肩上睡着,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宁竹轻轻捋了捋她的额发,继续说着。
“你和爹娘的房间,再忙再累她也会日日打扫……她始终都在盼着你回来,继续再教她习字练武、再带她和宁荷去丰响街逛灯会、去吃糖葫芦”宁松的手指死死攥着,骨节泛白,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宁竹没有再说下去。
她知道,失去家人的痛苦是外人无法宽慰的,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雅间内一片寂静。
恍惚间,宁松像是又看到了那个总是握着拳头强装镇定的小姑娘。她明明还小,却要被迫长大,照顾家中一切。记得离家的那天,他背着包袱站在门口,小姑娘来送他时,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是强忍着没哭,还扬起一个笑,说着“平平安安,早去早回”。可是,她却再也没能等到兄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