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局势/炼硝
“理由呢?让我离开昌县的理由。"宁竹抬眼望向他。薛志炳叹了口气,伸手想拿茶盏,却发现杯中早已空空如也。他盯着杯底残留的茶叶,声音低沉:“前几日我收到一封密报,从京城传来的。”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风,竞诡异的让人觉得有些发冷。宁竹面色不变:"京城的密报与我有何关系?”薛志炳缓缓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前。
“这封密报的不仅跟你有关系,跟我有关系,跟昌县所有的人都有关系。”宁竹脊背不自觉地绷直:“大人这话什么意思?”“信中内容提到,鞍州沦陷,蛮族锋镝直指帝京,"薛志炳冷笑一声,“狗皇帝被吓破了胆,几日前就已经向南而逃。”
九重城阙危如累卵,龙舆奔命,社稷堪忧。“皇帝跑了!?”
宁竹没想到皇帝简直比她想象中的还没用!“可是京城离此地少说也有几百里,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半月以..."薛志炳眉宇间是深深的倦色:“我已查到了那些逃兵的眉目,跟蛮族脱不了干系,涉州城早就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倒戈卸甲,届时昌县如.……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宁竹沉默不语。
她想过乱世将至,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宁竹突然抬头,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怀疑:“既然情况这般危急,您自己不走,反而特地来劝我离开,薛大人您的想法,恕我难以理解。”半响,宁竹耳畔才传来薛志炳的声音。
“我提前把消息告诉你,是想你能够带走封炎。”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理由,宁竹皱了下眉:“你自己不走?”薛志炳苦笑:“走,身为朝廷命官,让我抛下治下百姓……我与那狗皇帝又有何异?”
“你独独让我带走封炎,"宁竹张了张嘴,突然睁大眼睛,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难不成他是您的私”
薛志炳回身瞪了她一眼:“收回你那些胡思乱想!什么私出子!”宁竹无辜:“我可没说,是您自己说的。”薛志炳隔空指了指她,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掺杂几分苦涩。“封炎的武艺你是知道的,一般人不能拿他怎么样,你是我见过唯一能够压制住他的人,昌县之后如何实在难说,我只能将他送走。”宁竹盯着他有些斑白的鬓角,问道:“封炎到底是什么人?”不是私生子,还这么处处替他打算。
“你从涉州而来,想必知道在温正德之前的上一任知州叫卢文博,"薛志炳垂下眼眸,说道,“封炎,他本该也姓卢。”这消息着实惊到宁竹了,她对季新承跟她讲述过的故事可是记忆犹新。薛志炳继续道:“卢文博他确实贪了很多,不过那些钱少数进了他自己的口袋,大多数都进了皇帝的腰包。”
宁竹不自觉地前倾身子:“他是替皇帝做事的?那为何还会一家惨死?封炎为何活着?”
“你这些都是从哪听来的?"薛志炳摇摇头,“并没有一家惨死,准确来说,死掉的都是那些犯过事的人,而杀了他们的人就是封炎。”宁竹眼前浮现出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少年。
虽然他出手便是杀招,可是身上并没有嗜杀之气,实在难以将他和灭门凶手联系起来。
薛志炳皱起眉:“卢文博此人贪婪好色,私出子无数,除去继承家业的嫡子,其他那些不重要的儿子在他眼里还不如一只猫狗。”封炎便是卢文博的众多儿子之一,卢文博并不把他们当人看待,只想将人培养成杀人的利刃。
他将他们关在一处,每日只给出固定少量的食物,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争夺活下来的机会,他自己则是稳坐高台,欣赏着鲜血迸溅的好戏。封炎就这么挣扎隐忍着长大,终于在卢文博进京途中,寻到机会将他暗杀,更是将他底下那些走狗心腹都一一斩除。活下来都是未参与过,或是一无所知的下人。这些人对卢文博又能有什么忠心呢?
封炎杀了人之后就离开了,剩下的那些人将卢文博的私产瓜分一空,便各自谋求生路去了。
因此才传出卢文博满门皆死的谣言来。
薛志炳表情突然柔和下来,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神色。“那时我在赴任途中,路上碰见了封炎,我看他一身破烂,年纪也不大,只当他是流民,便请他吃了顿饭,谁知那小子就跟在了我身后,说是要报这一饭之恩。”
薛志炳回忆起当初那个固执非要跟着自己的孩子。他人到中年,父母双亡,贤妻已逝,一生无子,有封炎在身边,说不清他们俩到底是谁陪着谁。
总之到了这一步,他心中想着的便是不能让这小子和他一起,永远的留在昌县。
安静听完这个故事,宁竹近乎冷酷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如果我记得没错,我们似乎没这么相熟,你放心把封炎交给我?”她没有那么多多余的善心,也不会因为一个故事就改变主意。“一个危难时刻对妹妹不离不弃,只因受过邻居恩惠便处处相护的人,我相信她不会是个坏人。"薛志炳重新坐下,看着她突然问道,“你和你兄长关系如何?”
兄长?
宁竹先是一愣,随即瞳孔微缩。
薛志炳没有错过她的反应:“我查到了你兄长宁松的消息,他还没死,这个作为交换可够?”
宁竹从没想过宁松还活着的可能,如今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有些陌生。她占了原身的身体,深知原身是如何思念兄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宁松的消息……
宁竹目光锐利:“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薛志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来源,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当真不在乎你兄长的安危吗?倘若你将封炎安全送达,我保你兄长无事,还会安排你们见面。”他言辞凿凿,可是却没说不答应会怎样。
宁竹猛地站起身,袖中的匕首直逼薛志炳的咽喉,在他面前寸余处停下。“我也可以用其他手段让你开口。”
薛志炳微微扬起下巴,动了动唇:“倘若你只有一个人,我相信你会这么做。”
他们都是有软肋的人。
宁竹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盯着桌上那封信,许久才收了刀。“他醒来自己要走,我劝不了。”
这便是答应了。
薛志炳背后浸出一身冷汗,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那就劳你把这封信交给他,到时是走是留,他自己决定。“他郑重地将信递到宁竹手中,朝着她深深一揖。
“封炎,就拜托你了。”
宁竹站在门外,指尖摩挲着袖中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