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惊呼宛如平地惊雷,顿时,宁竹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她。那受伤的男人,祝衡关,被暂时安置在季新承的房间内。祝衡关出现在后山并不是意外,他本身就是这山脚祝家村的人。祝家村大部分人家户都姓祝,七拐八拐祖上都是同一个先人,都沾亲带故的。
祝嫂子名叫祝春枝,这祝衡关真要论起来,还算是她的堂弟。祝春枝就是离他们最近的那户人家,今日卞含秀端着新做好的凉粉去拜访,还向她讨要了几株枇杷苗。
祝春枝也是个爽快人,与卞含秀很是聊得来,二话不说就给她挑了好苗子,还装了一大篮子枇杷给她送来。
明明才见过一面,祝春枝就敢跟着上门来,一来是看卞家母女俩都温温柔柔的,不像是坏人,二来就是祝家村向来团结,虽不排挤外乡人,但也不怕。在自家地盘上还怕人那还得了。
实际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一一祝春枝她好奇啊!前些年刚修逸居的时候,那动静闹得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不过那会儿大多数人都觉得修这房子的人是不是傻,有钱不去县里买房,反而在这荒山野岭修了砖瓦房。
这不是浪费是什么嘛!
本以为等到房子修好了,他们就能知道邻居是谁,可谁知多年都没有动静。今岁总算是见到人了,可不得好好八卦一下。可是刚刚进了家门,水都没喝上两口,就撞见了刚才那一幕。祝春枝哪还顾得上八卦呀,赶忙去请大夫。趁着这功夫,宁竹用季新桐给她打来的温水好好擦拭了一下身上的血迹,换了干净衣衫。
等她打理好自己时,那边祝衡关还没醒过来,不过祝春枝请来的大夫已经来了。
一起同来的还有祝春枝的丈夫,姓庄,大家都叫他庄老三,是入赘进来的。房间里不宜留下太多人,等大夫开好药单去厨房煎药时,卞含秀将两人请到堂厅就坐。
“衡关这孩子也是命苦,出生时我小叔就去山上打猎摔死了,他娘也没再嫁,一心抚养他成人,可是八岁那年他娘也得病走了,如今家中只有他一人了。“祝春枝也是个感性的人,说到这儿就忍不住用帕子别了别眼角。祝春枝那赘婿丈夫,庄老三也开口道:“那孩子打小懂事要强,他娘走之后,家中那是一文钱都拿不出来,耗子都不愿意光顾,村里说是接济他,也是列活不肯,非说自己跑出去做工。”
卞含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将这些带入到自己孩子身上,又怎么不心疼。“也是不容易呀。”
“谁说不是呢?后头几年不知他从哪挣到了些钱,就把从前救济过他的人家都一一还了恩情,逢年关只要在村里都会买了年礼去,可他也是太实诚了,不过是给过半碗稀粥,哪里又值得了这么多?“祝春枝叹了口气。卞含秀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余光就瞥见宁竹从门口走进来。听见脚步声,祝春枝抬起头,见是宁竹立马站了起来,眼圈还红着,却已经露出一个笑容。
“你就是小竹吧,真是太谢谢你了,今日要不是有你在,真不知衡关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祝春枝哽咽着,一把拉住宁竹的手。
宁竹实在是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微微后仰,借着转身的动作抽回手。“我只是恰好看见了,他如今人怎么样了?”目光看向季新承那半掩的房门。
卞含秀看出了她的不自在,适时地插进两人之间,回道:“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失血过多,但性命无碍,重新上了药,桐儿正在灶房里看着呢。”这时,祝春枝突然拍了下大腿:“瞧我这记性!还没去告诉族长!”说着她匆匆起身,喊上庄老五,对着卞含秀说道:“卞妹子,劳你给我照看一下衡关,我们去去就.….”
卞含秀自无不应,让她别着急,慢慢走。
等人风风火火地离开后,宁竹才开口问道:“我怎么没有看见小荷,是跟季叔一起出去了吗?”
卞含秀正收拾着桌上的茶具,头也不抬回道:“可不是,今早起来看见你没在家,很是闷闷不乐,你季叔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二话不说就带她进城去了。”
宁竹无奈摇头。
这小丫头如今越发精明了,知道全家人都吃她撒娇那一套,也不知今日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没有。
正想着,忽听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也是说曹操曹操到。人未到,声先至。
“阿姐一一!”
宁荷清脆欢快的嗓音随风飘进来。
想来今日跟着季元武出门玩了个开心痛快。听见宁荷的声音,平安竖起耳朵,撒腿就往院门冲。宁竹刚转身,就被个热烘烘的小身子撞了个满怀。“玩开心了?”
宁荷眉眼弯弯,用力点了下头,还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拨浪鼓:“季阿叔给我买的!”
闻言,宁竹往马厩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季元武还在给马儿添水,又低头望向妹妹:"你可曾谢过季叔??”
“谢过啦!”
宁竹屈指轻叩妹妹光洁的额头:“那我给你布置的功课可都完成了?”宁荷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当然啦!”
宁竹笑着说:“那你跟我说说,季夫子今天都教了你些什么?”宁荷掰着手指如数家珍:“今天我学了花草树木四个字,还有天、地、人…此刻,被提及的季夫子正独坐窗前。
他眉心微微皱起,摩挲着手上的玉佩。
玉质触手温润,其上雕刻着一朵绽放的并蒂莲花,格外逼真,恍惚间像是能闻到香气。
季新承目光中闪过一些什么,最终将它轻轻放回那堆换下来的染血的衣物中。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床榻上的祝衡关猛然睁开了眼睛。他直勾勾地盯着房梁,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深潭里的时候,祝衡关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隐约间听见了脚步声,才用尽全力睁开眼睛向人求救。
可那会儿看清楚救下自己的只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时,他心里其实就已经没报什么希望了。
可谁知再次睁开眼睛时,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躺在柔软舒适的被褥里。
他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他还活着…还没死?
祝衡关还未反应过来,一直守在一旁的季新承已经率先起身,去外面叫人。“他醒了。”
季新承的声音惊动了屋外众人。
季新桐从灶房中出来,把手上的药碗递给弟弟,手疾眼快拦住了想往里走的平安和宁荷。
“你们两个就别去添乱.……”
屋内,祝衡关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汤药,将碗递给季新承时他满目感激,只恨现在身体太虚弱,不能起身亲自道谢。卞含秀忙示意季新承阻止他乱动,连声说道:“快别动!你堂姐祝春枝去通知族里了,你安心养伤就是。”
她指了指季元武,说道:“这是我丈夫季元武,我姓卞,你叫我一声卞嫂子就行。”
祝衡关:“多谢卞嫂子。”
“不谢,"卞含秀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孩子,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季新承,救你的是我们家姑娘,叫宁竹。”
一家人两个姓,是有些不符合常理,不过祝衡关并没有多问,目光在听到“宁"字时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万分郑重道:“多谢宁姑娘的救命之恩,今后若是有用得到祝某的地方,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