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季元武抱着一捆新砍的柴火走来,布巾蒙住了大半张脸,他眼中带着些担忧。
宁竹开口道:“麻烦季叔了。”
“不说这些,"季元武摆摆手,目光越过她看向蜷缩在推车上的小人儿,问道,“小荷怎么样?”
宁竹低声道:“醒了,但没什么精神,等喂了药看看情况,季叔你们也要当心,若有人发热跟我说一声,我这里还有几颗药丸。”季元武点头应是:“有事就喊一声。”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宁竹担心水凉,很快就转身回去。宁荷的目光片刻不离地追随着阿姐,小脸透着不正常的酡红,神态略有些迟钝,不像是完全清醒的模样。
宁竹端着碗,小心地托起宁荷的后颈。
“来喝点水,小心点别呛着。”
看宁荷烧得迷迷糊糊的,还是乖顺地小口啜饮,宁竹也忍不住有点心疼。她从怀中取出蜡封的药丸,指尖稍一用力将外层捏开,递到宁荷嘴边。小孩子不比大人,倘若不是疫病最好,可若真是疫病,又何必让孩子多受罪,反正系统出品的解毒丸,吃下去对身体也没有副作用。宁荷看着黑漆漆的药丸,苦涩的味道让她本能的有些抗拒,只是看着宁竹鼓励是目光,还是张开了嘴。
药丸入喉的瞬间,她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宁竹赶紧喂她喝了两大口水。“还要喝水吗?"宁竹擦去她唇角的水渍,却见宁荷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面盛满了害怕和恐惧。
“阿姐,"她的稚嫩的嗓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是要死了吗?”宁竹蓦地顿住。
之前宁荷可能还不太明白,不过方才闻到熟悉的药味,瞬间勾起了她脑海中一些不好的记忆一一她只知道,每每家中出现这种味道时,就又有人要离开了小孩对于生病这事儿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宁荷是个聪明孩子,宁竹也不想骗她。
她放下陶碗,将宁荷连人带被拥进怀里,将下巴抵住她滚烫的额头,感觉到孩子单薄的身子在发抖。
“你只是你只是生病了,只要乖乖吃药,很快就会好。"宁竹伸出手来,翘起小拇指,“阿姐跟你保证,我们来拉钩。”宁荷茫然地看着那根翘起的小指,迟疑地伸出自己的小手。宁竹便轻轻勾住她的手指,拇指郑重地按上她的指腹。宁荷眉头渐渐舒展,她虽不懂拉钩的含义,但阿姐掌心的温度没由来的让她安心。
这时卞含秀也亲自将煮好的粥食端了过来,满满一大锅,里面还有宁竹和小狼狗的份。
季新桐和季新承同她一道而来,一个手里拿着放好药材的药罐,一个拎着加满温水的铜壶。
季新桐不放心地说:“不然我把药煎好了再送过来?”宁竹摇头拒绝了:“不用,我来就行。”
季新承将铜壶放下,说道:“我特意问过舅舅,药量是按小孩的配的,饭后服用。”
宁竹都点头应了。
“你自己也记得吃点,这几天风餐露宿的,看你也累的不轻,"卞含秀在一旁关切地说着,又远远朝着宁荷道,“好好养病,等咱们到了昌县,秀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宁竹心头涌上暖意。
疫病谁不是闻之色变,这种时候季家人还是不离不弃,情义难得。三人叮嘱几句就离开了,宁竹看着宁荷将自己给她盛的一碗粥都吃完了,胃口还不错,也放心了些。
休息一刻钟,宁竹生火熬上了药,微微放凉之后喂宁荷喝了下去。宁竹道:“阿姐给你擦擦身。”
她在火堆边重新铺好了松软的被褥,再把推车推过来,用来挡着风,让宁荷躺进被子里,替她换下衣裳,又拿帕子给她洗脸擦身,穿上清爽干净的衣裳。宁荷是干净舒服了,宁竹自己累得出了一身汗,带着面巾还不好擦。宁荷乖乖窝在被子里,声音还带着病中的沙哑,精神状态却明显好了不少。“阿姐辛苦啦。”
“那你就快些好起来。"宁竹失笑,戳了下她的额头,动手拍了拍被子,“快睡觉吧,阿姐陪着你。”
吃了药之后的困劲儿很快就上来,宁荷没一会儿就睡熟了,面容很是安然。宁竹自己随意收拾收拾就合衣躺下,她摸了摸趴在自己身边的小狼狗,轻轻揉揉它的耳朵。
“今天多亏你了。”
不然她还不知道要粗心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宁荷生病了。小狼狗舔了舔她的指尖,也像是怕会吵到睡着的宁荷,发出极轻的呜咽。宁竹笑笑,摸了摸它的脑袋:“乖,你也睡吧。”这一夜,宁竹几乎未曾合眼,时刻注意着宁荷的情况,好在小孩一直都睡得很熟,后半夜时烧就已经退了。
宁竹松了口气,她自己也没有生病的迹象,应该不是疫病。翌日天刚亮,卞含秀就过来了,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卞含秀瞧见宁荷还在睡,声音压得极低:“小荷怎么样了?”宁竹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宁荷没事,又轻声问道:“你们有没有谁不舒服的?”
卞含秀回道:“没有,都挺好的。”
“以防万一,今日再等等看。"宁竹又说道,“您跟方管家说一声,今天到午时宁荷没事的话,我们就启程赶路。”
卞含秀犹豫道:“要不要多休息些时候?”宁竹说道:“昨夜小荷就已经退烧了,我把被褥铺得厚一些,让她在推车上躺着,路上多停下来休息几次,应该没事的。”卞含秀无奈,只能回去将事情跟方阿泰说了。后者当然知道宁竹是为方家做打算,心中的感激自是不提。等宁荷醒了之后,宁竹又盯着她喝了一碗药,见她整张小脸都被药汁苦得皱成了包子,但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亮,想来应当是好了。一行人又重新上路。
等到第二日,宁荷的病情没有再反复,只是有些病愈后的虚弱,偶尔还会轻轻咳嗽两声,其他人也都没有感染疫病的迹象。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下来他们的路线都有意绕开城镇,身后的逃兵也并未追来,往后都没再出现什么波折。
等到第四日晌午,昌县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相比于涉州城的混乱,昌县看起来就要好上许多,城外的道路上没有衣衫褴褛的流民,反而有些周围村子的人挑着担子、推着小车,进城来做生意,看起来还算是安定。
百姓们远远看见宁竹他们这几辆车,都下意识的避让开。宁竹他们不需要进城,打算直接就去方掌柜赠与的田庄上,不过走之前,还是得确保方阿泰一行人平安无事回到方家。方掌柜的遗体的腐败气息已经无法遮掩,肯定是不能进城的。宁竹让卞含秀他们在县城外不远处的老树下等着,自己则陪着方家人一同去找人送信。
方鹏从怀中掏出一枚珍藏的小小印章,在县城外找了一个挑着扁担的老头。起初,老头突然被拦下,看着这几个脸生的外乡人,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警惕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