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曹家出事
曹余馥眼睛一亮,瞬间扑在门上。
“娘!是我,是馥娘!”
门内似乎还有别的人在低声交谈,老妇人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宁竹的眼神极好,又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自然没有错过那土墙上探出头来的两个脑袋。
那两人的目光在卞家人手中、背上、脚边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宁竹这个陌生身影上,对视一眼后,很快又缩了回去。宁竹眸光微闪,心下暗道:卞家人怕是要吃闭门羹了……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曹母颤抖的声音。“馥娘,你走吧,别再来了。”
“娘……“曹余馥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外婆!我们好不容易才来这,您连门都不开吗!?“卞瑞萱卞瑞萱也忍住了,眼睛已经气得通红,“外公!大舅舅!大舅妈!二舅……她一声声喊着,把曹家人叫了个遍,可是门内没有半点回应。卞瑞萱不明白,为什么向来疼爱她的外婆,此刻会如此狠心,其他人也一言不发,与平时待她和蔼亲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去年赋税重,家中的粮食早都吃完了,本想着买点粗粮,再坚持两个月就可以收麦子了,可偏偏又碰上了地动,"曹母粗糙地手指抹了抹眼泪,哽咽道,“粮食绝收,家里的粮食拼了命才保下来一点,都不够吃的….”言下之意,曹家没有多余的粮食来接纳他们。此时,曹父也开口了,声音低沉而疲惫:“走吧馥娘,别再来了,不单对你这样,就算是你其他两个妹妹,我也不会放他们进来的。”曹余馥胸口剧烈起伏,覆在门上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爹娘是把我当成打秋风的了,看您二老一眼都不成吗?”
她担心娘家人的安危,才会千方百计的想回来一趟,可是没曾想,最后得到的却是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曹父曹母皆是沉默不语。
世道艰难,他们又能如何?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张嘴等着吃饭,他们哪能不管,女儿自然也是心疼的,也不是不想帮,而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时,屋内传来小孩的哭啼声、大人的责骂声,很快又安静下来,门板晃动一下,似乎有人在试图开门。
“让大姑姑和瑞萱她们先进来吧,别的可以再说,外面那么危险…卞瑞萱听出来了,这是曹云水的声音。
她没忍住鼻子一酸,曹云水是曹家长女,向来端着姐姐的架子,最听长辈话的话。
她们平时处不来,可此刻,她却是唯一肯站出来说话的。“啪一一”
巴掌落下的瞬间,曹云水的声音消失了,也彻底扇灭了卞家人的心。曹大郎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几分不耐烦:“大妹,你们就这样空着手回来的吗?家中已经没有粮食了!”
紧接着是曹余馥最小的弟弟的声音,语气中带着讥讽:“你侄女侄子他们,一个个都瘦成皮包骨头了,大姐,你要是带了粮食回来,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是啊大姐,姐夫这么有本事,帮帮咱家啊…曹余馥咬牙,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连门都不让她进,却还是想着从她身上搜刮点什么。
从前她过得好,娘家人有利可图,所以未曾露出真面目,可如今这样的情形,反而验出了他们的真心。
这不是家人!是只会攀附在她,却不在乎她死活的吸血虫!曹余馥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一手拉过女儿和丈夫的手。“我们走!”
一门之隔,曹母颤声喊人。
“馥娘!你们打算去哪儿?”
曹余馥脚步一顿,却再也没有回头,走得格外决绝。离开曹家后,卞家人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迷下来。宁竹作为一个外人,此刻也不好说什么。
“劳你陪我们走这一趟了,小竹。"曹余馥苦笑,“让你看笑话了。”宁竹并不觉得这是笑话,如果非要相比的话,那她前世被人丢弃在山脚下又算什么。
好在她有师父师兄师姐们,那些所谓的血亲对她来说,不过只是陌生人。宁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这又不是你选的。”她的本意是想说,别人的行为不是曹余馥能控制的,但曹余馥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宁竹是在宽慰她。
曹余馥心中不由得一暖,也平静了下来,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坚决:“以后,我就当他们都死了。”
这几天接连出事,又被亲人如此对待,她越发明白,在这艰难的时刻,真正值得依靠的,绝不是那些平日里嘴上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人。卞瑞萱挽住她的胳膊,狠狠点头:“阿娘,你有我、有阿爹、还有姑…才不稀罕他们!”
曹余馥摸了摸女儿的发髻,勉强笑笑:“好。”亲人给予的伤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愈合的,关于曹家的事,众人不再提起。
等宁竹几人回到汇合地,其他人看到他们的神色,也大致猜到了不是什么好结果。
宁竹只是说:“休息半刻钟,去昌县。”
众人非常有眼色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点头。方掌柜站在一旁,脸上保持着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催促着自家人赶紧收拾行李,生怕又要临时变卦。方鹏走到自家亲爹身边,低声说:“祖母和蕊儿都有些走不动了,要不跟宁小姐说一声,今晚能不能在此地稍作修整,明日再接着赶路。”方掌柜将目光望向坐在石墩子上休憩的母亲和儿媳,两人脸上都是满满的疲惫,日夜赶路,人都憔悴了不少。
见他看过来,两人眼中都带着些期待。
其实别说她们了,方掌柜本人从出生起就是家底优渥的,也没吃过这两条腿赶路的苦,如今不过也是努力硬撑着。
方掌柜犹豫两瞬,沉声道:“我去跟宁小姐说说,看能不能行。”闻言,司若蕊大喜过望,眼睛都亮起来了,偷偷对着方鹏抿唇一笑。可是还没等张掌柜去问,众人就又听见宁竹说到。“兰丰村看起来不太对劲,他们像是在害怕什么,不光是疫病,我怀疑逃兵的事情他们应该也知道,得尽快离开这里。”宁竹是故意出了兰丰村才将这件事说出来,目光特意在卞家几人身上停留片刻。
曹余馥愣了一瞬,脸上闪过纠结,动了动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既然别人都不将她视作亲人,她又何必枉费心思,逃兵来原北县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想必是兰丰村太穷,对方也没瞧上,应该不会有事的。卞瑞萱心中还存着被拒之门外的恼意,轻哼一声,自然不会说话。这两个与曹家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没说什么,卞景辉一个女婿,当然也是顺着妻女的。
宁竹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但凡卞家有人开口说要返回去带上那些人,她只会一脚将人踢开。季元武答应道:“听小竹的,今晚不休息,继续赶路。”毕竞这附近还有逃兵作祟,越早离开越好。一旁的司若蕊扶着满脸疲惫的方老太太,表情有些欲言又止,抬眼看丈夫隐晦地摇了摇头,又环视这黑漆漆的荒郊野岭,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众人行李都还未卸下,半刻钟后直接启程赶路,这回直奔昌县。宁竹一行人不知道,他们前脚离开兰丰村,后脚便有一群人带着兵器闯进了村子。
地窖中,昏暗的月光透过木板缝隙洒进来,照在曹云水微微红肿的脸上。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小声啜泣着。外面有坏人的事,早就从原北县回来的村民口中传开了,村子里的人家都不敢再出门,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生怕惹上麻烦。大姑姑一家人回来,身上既没有多余的衣裳,也没有带粮食,家里其他人只是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将他们视作陌生人一般。曹云水心里难受极了,她记得往年大姑姑每次回来探亲,都会给他们家每个人都买新布和肉、糖,逢年过节还会给小辈们塞红封,家里人也总是热情地迎接,早早做好准备。
可如今,大姑姑一家落难了,家里人的态度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刻薄,甚至冷漠得让人心寒。
要知道,家中不是没有粮食,只是都被藏起来了,爷爷奶奶也不知道罢了.…..
曹云水心中胡思乱想着,耳边突然隐约听见了踹门声,夹杂着爷奶的哭喊。她心跳骤然加快。
难道是大姑姑他们回来了吗?
然而紧接着,外面传来就传来了兵刃碰撞的声音,还有家里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和戛然而止惨叫。
曹云水瞪大眼睛,浑身颤抖,立刻站了起来,张嘴就想叫人。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柴房,脚步声凌乱而急促。“不许说话!”
“云儿躲好,千万别出来!”
这是爹娘的声音!
曹云水焦急地将手贴在地窖口的木板上,想问到底发生什么,却不知外面是何种情形,又不敢出声。
曹大郎夫妻的话音刚落下,外面便跟来了“嗒、嗒、嗒"的脚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曹云水的心上,让她心惊肉跳。
片刻后,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
“呵,还想跑,能跑到哪里去?”
他的态度轻蔑嘲讽,嗓音中带着猫戏老鼠般的不以为意,听得曹云水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