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彬挣扎着想要吐出嘴里的杂草,却被宁竹一脚踩住胸口,动弹不得。月光洒在宁竹面无表情的脸上,映出一片森然的寒意,她抬手缓缓抽出唐刀。
邵彬被刀身的冷光刺了眼,脸色瞬间僵住,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出发前宁竹说过的话一一
如果谁引来了人,那他就自己出去顶着,或者我亲自来解决。宁竹替他引走了官兵,是不想大家被发现,可现在,她是不是就要亲自来解决他了。
邵彬咽了咽唾沫,膝盖上的疼痛让他心中涌出一股狠劲儿,他咬紧牙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你想干一一”
他的话还没说完,宁竹手上的刀已经劈了下来。邵彬嗓音戛然而止,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却连最起码的躲避都做不到。
这一刻他清晰的认识到,宁竹是真的说到做到,也是真的想杀了他。“小竹手下留情!”
“小竹等等!”
宁竹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两人卞家夫妇。卞瑞萱性格有些像原身,正直刚硬,丁是丁卯是卯,邵彬确实做错了事,就算是于心不忍,也绝对不会开口求情。
方掌柜更是决计不会帮着说话的,他心中只恨邵彬差点坏了事,他一表明态度,连带着方家人全都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季家人不消说,自然是向着宁竹的,这种时候绝对不会轻易开口,打破宁竹出发前一早就定下的规矩。
宁竹眉头微挑,砍下去的刀终究停在了邵彬紧闭的双眼前,只余寸许。见她手下留情,邵彬没有血溅当场,卞家夫妇俩急忙赶上来。曹余馥握住宁竹的手,轻轻握住她持刀的手腕,声音温柔:“小竹,好孩子,就饶他这一回吧,不好为了这种事让自己沾了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可见也被方才那一幕吓得不轻。刀擦着额头拿走,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邵彬的脸上全是冷汗,重重喘了口气,心脏都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这是真砍啊!
卞景辉听见妻子的话,急忙补充:“当然不能不罚!这几日就罚他不许吃饭,夜夜守更,将功补过,小竹,你看这样成吗?”他只询问了宁竹的意见,大家都心知肚明,本就是临时组成的队伍,彼此并不紧密,这个时候需要有一个能服众的人把握局面,否则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跳出来坏事。
宁竹的目光冷冽,并不想让邵彬这人继续浪费粮食,守夜她自己来就行,算得上是哪门子“功。
不过看在曹余馥曾经帮她看顾过宁荷,还帮忙收拾了行李的份上,她终究还是给了几分面子。
宁竹手腕翻转,刀光一闪而过。
邵彬只觉头顶一凉,发髻应声而落,他梗着脖子,看着地上的断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血淋淋的人头,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宁竹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声音冰冷道:“仅此一次,到了原北县我们就散伙,路上给我安分点,再有下次,这刀只会落在你的脖子上。”邵彬脸色惨白得像鬼一般,听见这话,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远。他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也顾不上了,只想离宁竹远远的,片刻不敢待在她眼前,生怕等会这个杀神一言不合又挥刀砍来。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可宁竹抬刀砍人的熟练模样也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接下来的时间,队伍中的人一个比一个乖觉。宁竹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大概是有些吓人的,不管是季家还是卞家,亦或是方掌柜,如果因此害怕她、远离她、疏远她,她都能够理解。不过她是不会改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护住她在意的人,接下来众人还要一起同行好几日,她不想千辛万苦出了城,最后反倒被蠢货害死。此时夜已深,并不适合赶路,可是这里离涉州城还是太近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加紧时间走得越远越好。
宁竹扬声说道:“整理行装,看有没有落下的,启程继续赶路。”迟则生变的道理大家都懂,自然无人有异议。宁竹一行人打算前往原北县,而方掌柜则计划带着一家老小返回祖籍,那里比原北县更远一些,他带上了全部身家,打算路上花钱聘请镖局护送。至于路引一事,方掌柜这么精明的人,自然不会想不到,他不提,显然心中自有打算。
宁竹也不打算过问,毕竞谁还没有一点保命的手段呢。他们也不敢走官道,只能绕路而行,幸好卞景辉常年往返原北县和涉州城,对周边的路径都很熟悉,有他带队,众人不至于迷路。一行人悄然出发,脚步匆匆。
宁荷心疼阿姐,一开始还坚持要自己走路,不愿意坐在手推车上。可是走到后半夜,她到底还是年纪小缺觉,抵不过瞌睡虫的侵袭,眼皮越来越重,脚步也越来越慢。
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她才抱着小狼狗爬上了推车。临睡前,她还迷迷糊糊地拉着宁竹的衣袖,小声嘟囔:“阿姐,我就睡一小会儿,你待会一定一定要叫醒我哦。”
两个"一定”说得尤为大声,宁竹低头看着她,笑着应“好”。推车上堆满了百来斤的粮食,更别提山间的路面凹凸不平,推着十分费力,季元武和季新承都得轮换着歇一歇才行。宁竹车上还睡着个宁荷,可她看着跟没事人一样,也不要人来换手。季新桐和卞含秀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将宁竹推车上的一部分行李挂在自己身上。
在他们心里,宁竹对外人再怎么凶,可依旧还是他们心中的好孩子、好妹妹,是该时时照顾她。
见状,宁竹抿了下唇,心中不自觉的软了两分。“不用,我拿得动,这点重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卞含秀瞪她一眼:“也是秀姨力气太小,不然还能帮你换换手,只能帮你拿这么点,可别再说了。”
季新桐也笑道接话:“小竹可还要长个子呢,可不能被这些压了个儿,再说,你可是我半个师父呢,徒弟帮师父天经地义。”她的语气轻松自然,没有丝毫的见外和生疏。宁竹听了,也就不说感谢的客套话,弯着眉眼道:“行,那我一定用心好好教。”
卞瑞萱手里拿着自家的行李,走在季新桐身边,挤过来好奇地问道:“师父,什么师父?”
季新桐笑着解释:“小竹会功夫,可厉害了,我已经抢先拜她为师了。”卞瑞萱眼睛一亮,想起方才宁竹挥刀的利落劲儿,倘若砍的不是他们家帮工,她早就跳起来叫一声"好"了。
闻言,她也连忙举手:“我也想学!我也要拜师!”卞家夫妇对视一眼,都没有阻止。
如今世道不太平,不能指望着孩子靠妇容妇德活下去,他们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初教她行商买卖,就是为了让她能自立,如今有机会学点功夫停身,自然是好事。
季新承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也有些意动,他轻声问道:“小竹,我能学吗?”
宁竹想着就算他们学不了倒海劲,也可以学学那些基础武术,起码和普通人对战的时候能有还击之力。
“可以,若是想学的话,我教新桐姐的时候你们就跟着练。”卞瑞萱第一个响应:“好啊好啊,我回头我就把拜师礼拿来。”宁竹笑道:“这个就不用了,不过是些简单的身法。”“要的要的…“卞瑞萱坚持道,脸上满是认真。众人热热闹闹围着宁竹说着话,气氛轻松愉快,哪有半分害怕疏远的样子。无人注意到,走在队伍未尾的邵彬低着头,眼里满是阴毒的神色。众人走走歇歇了一整夜,体力几乎耗尽,可谁也没有开口说要停下,每个人的心中都清楚,走得越远,他们就越安全。直到天色泛起鱼肚白,身后的涉州城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那些官兵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总算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季元武找了个废弃的山洞,这里的原住民大概也是被地动给吓跑了,正好可以让大家暂时歇歇脚。
众人分散开来,各自找地方坐下。
卞含秀解开包袱,将出城前就已准备好的烙饼拿出来,递给几个孩子。烙饼已经凉了,不过放足了油,吃起来没那么硬,这个天热吃正好。宁竹咬了一口饼,咽下去后说道:“各家出一个人,两人轮换着值守。这片区域看着应该是没什么大型野兽了,不过凡事没有绝对,出门在外,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左右也就是这两三日,四家人多轮换起来也费不了什么精力。卞景辉不着痕迹地用手肘轻捅邵彬的后腰,眼神催促他赶紧主动请缨。这个时候值守无疑是个苦差事,可也是将功补过的好机会,卞景辉是真心为他着想。
可惜,邵彬体会不了东家的苦心,只有满心的愤懑不平,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不情不愿地胡乱点了点头。
卞景辉见状,心中一阵无奈,只得自己出声:“我们出一人。”方掌柜和他的老母亲年纪大了,精力比不上年轻人,可他儿子还年轻,总不能就一路跟着啥也不干。
于是他也出声道:“让我大儿来。”
宁竹不是很相信邵彬,不过有方家的人在一旁盯着,小狼狗也会放哨提醒,倒也不太担心,就随意点点头。
她也不是铁打的,从昨天下午一直奔波到现在,哪怕精神不累,身体也不免带上几分疲惫。
这具身体不仅未成年,还一直营养不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调养回来的。宁竹将唐刀横放在膝头,叮嘱道:“留意野兽和人靠近,两个时辰后轮换。”
众人纷纷点头,除了守夜的两个,其他人各自找地方休息。如今都这种境地了,也没条件讲究其他,直接靠着山洞或躺或坐的合衣而眠。
宁荷是唯一一个在途中睡过觉的人,此刻精神还算充沛,她把膝盖上的小狼狗推开,挺直了腰板,拍了拍自己的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阿姐靠着我睡,我软。”
宁竹靠在洞壁上,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脸颊,就这小身板吧,真要躺下去,还不得给她压垮。
“你替阿姐守着。”
宁荷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