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宗明川眉头微微皱起。
倒不是想阻拦,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宁竹一个带着妹妹的孤女,即便有季家夫妇相助,一旦离开涉州城,路上必定危机重重,若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她绝不会轻易选择离开……“有人为难你?“宗明1川盯着宁竹,目光深邃,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还是你知道些什么?”
宁竹有求于人,自然不会隐瞒。
她收敛了笑意,低声道:“城中似乎出现了疫病。”宗明川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回想起那日在林中,他接到温正德的传信,受他所托,护送人离开涉州城。
那时,他便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果然,他前脚刚走,后脚温正德就出了事,等他回来时,涉州府的官吏已经悉数换人,他甚至连温正德的尸身都未能见到,就被搪塞打发出来。今天突然招灾民回城,并开始全城戒严,宗明川如果还察觉不到出了大事,那他就是个傻子。
那些人不敢明着弄死他,只能另辟蹊径,难怪,难怪会派他出来巡查,是生怕他传染不上疫病,死得不够快。
宗明川抿了抿唇,心知宁竹告诉他这些,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领了这份情,低声道:
“多谢告知。”
不过他不打算离开。
温正德死得蹊跷,怕是早就预料到会有此一劫,所以才会拜托自己将他的家人送离涉州城,也是借机将他调走。
事到如今,他不能一走了之,一定要查出事情真相。宗明川看向宁竹,问道:“你打算怎么走?”虽然他如今不比以前声量大,但送一两人离开,还是做得到的。宁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微微侧身,指了指身后。宗明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黑暗之中,隐约可见几道身影在废墟间闪动。他瞬间了悟,看来宁竹并不需要他的帮忙。“今夜我就当没见过你一一”
宁竹话还没说话,又开口道:“我有一事相求!”宗明川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还记得那日做了登记吗?我担心后续会有人来查,能否麻烦你帮忙,将我们从登记本中划去。”
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宗明川微微颔首:“可。”他表现得如此好说话,宁竹立马打蛇上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继续说道:“还有季家和卞家,和方记粮铺的人。”
.……“宗明川沉默下来,显然没想到后面还跟了这么一大串人,心中有些好笑,她这队伍人还真不少。
“你和季家人的我可以帮忙划去,其他人的我不能保证。”宗明川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宁竹也能理解,毕竞季家和卞家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而其他人则不然,看刚才那些士兵的表现,宗明川与他们的关系显然不怎么好。若是贸然插手,别到时候收尾没收好,无端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宁竹果断放弃,语气干脆:“那其他人的就算了吧。”宗明川都有些哭笑不得,又问道:“城中已经出现了疫病,你们当中可有染病的?”
宁竹沉吟片刻,回答道:“早早做了防护,目前看来没有人传染。”她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开玩笑,她又不是大夫,当然不能确定队伍中是否真的有人染病。
不过,她有解毒丸这个后手,并不惧疫病,药一共就十颗,她只会留着给身边的人用。
至于方掌柜那边,她只是负责带人出城,其他的可没有保证过。想到这里,宁竹沉默几瞬,还是从兜里摸出荷包,取出一颗解毒丸,抬手丢给宗明川川。
“撑不下去的时候再打开。”
宗明川为人正派,就如此死在这里未免太可惜了,就当是还了他今夜解围和帮忙划去登记簿的人情。
解毒丸外面用蜡封得严严实实,药效放个十年八载都不会变,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宗明川伸手接住,低头看着手中那颗小小的药丸。想来这就是宁竹的倚仗。
不过他无意探听别人的秘密,并未多问,只是握紧了药丸,朝宁竹晃了晃,示意自己收下了。
“我该走了,不能脱离队伍太久,不然他们要起疑心了。”宁竹点头:“好,我也该走了。”
宗明川翻身下马,朝她拱手抱拳,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珍重,希望有机会还能再切磋。”
宁竹微微一笑,也回了礼:“保重,后会有期。”夜风拂过,两人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中渐行渐远,各自消失在尽头。如此一波三折,终于离开了涉州城。
从地道中出来时,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回想起来刚才的事,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凉。
方掌柜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脸上的笑容格外真诚:“方才多亏有宁小友在,不然咱们这些人怕是都难逃一劫。”
宁竹将之前藏在灌木丛中的背篓放上推车,笑了笑道:“是那位官老爷心善,看我年纪小才放了一马。”
方掌柜眯起眼睛,他虽没有听清宁竹和宗明川的对话,可也猜得到他们之间关系不一般。
不然哪位官兵老爷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小姑娘如此客气。见宁竹不承认,方掌柜也就识趣地不再多问,转而夸赞道:“宁小友少年英才,还是太过谦虚了。”
反正多说两句好话不过是无本买卖,何乐而不为呢,宁竹也随口跟方掌柜互捧两句,双方就默契就止住了话题。
卞含秀几人先进了地道,只知道遇见了事,但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故而担心问道:“方才是有人发现我们了吗?”宁竹“嗯”了一声,将宁荷抱上推车,小狼狗围着腿边绕,她嫌弃碍事,也被一同拎了上去。
季元武用叶子将车轮上的泥土蹭下来,侧头问道:“小竹认识那些个官丘?〃
宁竹点点头:“认识,就是那位宗伍长,我只说我出来打水,大概是看我眼熟,所以没有细究。”
季元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位宗伍长看着可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不过转念一想,没准只是他以貌取人了,对方是个好人呢。
说起刚才的事,宁竹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眉眼间浮上一层冷意,她转过身,缓步走向卞家那位名叫邵彬的帮工。
察觉宁竹的走近,邵彬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并不敢与之对视。
他心心里仍旧有些不以为意,不信宁竹真的会把他如何,实在不行,他就跟东家和东家娘子求求情,他在药铺中做了许多年的伙计,他们总不会见死不救吧再说了,他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也没出什么事吗。邵彬眼珠子溜溜转,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道理心虚,胆子壮了几分,完全忘记了自己被官兵吓得两股战战、几乎瘫软的狼狈模样。他清了清嗓子,张嘴欲辩。
下一秒,宁竹突然抬起脚,狠狠瑞向他的膝盖窝。宁竹出手很快,大伙都没反应过来,自然也就没有人出声阻止。邵彬猝不及防,膝盖一软,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他脑子都蒙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嚎叫出声。“阿一一!”
然而他的嘴巴刚张开,宁竹就手疾眼快地抓起一把杂草,直接塞进他嘴里。杂草带着泥土的腥味,呛得邵彬连连咳嗽,声音也被堵在了喉咙里。“咳,你,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