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匠人取来浸透了浆糊的宣纸,细致地将云龙部位覆盖妥帖,确保纸张与瓷面完全贴合,不露一丝缝隙。
待通体施好透明釉,入窑高温烧制。窑火的温度需掌控得恰到好处,高了低了都会影响最终成品——烧出的白瓷胎体表面涩涩的,唯有龙纹处因遮盖而留下空白。
出窑后,匠人以指尖小心揭开那层早已干透的宣纸,纸片与瓷面相剥离的细微声响在静谧的工坊里格外清晰。
最后,趁着花纹处胎体微凉,以特制的绿料细细填补,二次入窑低温烘烤,让绿彩与白瓷完美结合,最终成就这工艺繁复、令人叹为观止的珍品。
钱守城听完默默点点头,看着眼前的梅瓶,瓶身釉质凝润如脂,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肥厚的白釉将瓶身裹得严严实实,唯有云龙纹处的绿彩如游龙般灵动跃出。
绿彩与洁白的釉面交相辉映,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仿佛瓶身上的龙正悄然苏醒,五爪舒展,龙须飘拂,于静谧中透出一股霸气的生命力。
盯着这梅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些绿彩之上——它们并非简单的涂饰,而是以刀代笔,将龙纹的轮廓精准地刻画出来,再细细填上绿彩,烧制后竟能做到色泽饱满而不溢出,技艺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件清宫旧藏的珍品弘治年间的白地暗刻海水绿彩龙纹盘,盘上绿彩如翡翠般深邃;正德朝的同类器物,海水纹波澜起伏,绿彩浓淡相宜,更显古朴庄重。到了雍正、乾隆两朝,御窑工匠又会在白釉地上以绿彩绘出更为精细的龙纹,无论是盘、碗还是罐,都一脉相承,见证着大清瓷艺的巅峰。
然而这梅瓶,却像是游离于这条脉络之外的存在——它既承袭了前朝暗刻填彩的精髓,又在新技术的加持下展现出更为生动的效果,偏偏在清宫旧藏的记载中,如此精美且稀罕的梅瓶,竟只有寥寥数例,这让他心中疑云顿起。
看着钱守城的眼神在梅瓶上舍得移开,松本脸上的得意之色更甚。他冷眼扫过在座的人,最后目光落在陈阳身上。
“陈桑,这件梅瓶,可是马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一位资深藏家手里收购的,据说当年马老收购的时候,就花了十几万,”说到这里,松本故意拖长了声音,“现在市值至少翻了三倍。”
说着,松本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陈桑,你见过如此珍品吗?恐怕连碰都没碰过吧?”
马德才听闻此言,连忙附和道“是啊,这可是真正的稀世珍宝。陈先生平日里见惯了些小打小闹的古董,今天可要好好开开眼界啊。”
“是么,这么贵呀?”陈阳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随即起身走向了梅瓶,“哎呦,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让我看看!”
陈阳背着手,状似随意地踱到托盘旁,目光流连于梅瓶之上,他俯身的角度恰好避开松本视线,借着茶室柔和的光线,将瓶身从头至尾扫视了一遍。
“年轻人,你应该好好学学,不要以为自己捡漏了几件物件,就了不起了,古董,你要学的还很多!”马老得意的看着陈阳,一副教训人的口气说着。
“行,我也趁这个机会,学习学习。”说着,陈阳当着几人的面,伸手直将瓶子从钱守城面前拿走了。
“喂,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讲规矩?”马德才看到陈阳直接将瓶子拿了起来,大声在旁边喊道,“人家钱老还没看呢,你就上手,知不知道尊老爱幼!”
陈阳手里拿着瓶子,微微瞥了他一眼,同时一只手将瓶子递给马德才,“要不你先看,你敢接么?”
“你这人”马德才刚要反驳,陈阳在旁边笑着开口了,“你要是敢接,我直接撒手,打碎了,你们可就少了一件物件。”
“用你们的话说,我就是个抛垃圾,我可不惯着你!”
“行了,”钱守城看了看陈阳,又看看马德才,“无所谓,大家一起探讨么?都一样,都一样。”
陈阳目光微垂,手指状若抚摸却力道轻到不留痕迹,将瓶子在手里转着看了一遍,陈阳微微眯了眯了眼睛,居然是真品!
随后,陈阳将目光停留在了瓶底,确实是老底,这好奇怪?自己明明看着像一件拼接的物件,怎么瓶身会是真品呢?原来,刚才马老将梅瓶放到桌面上的时候,陈阳一眼就看出来了,瓶底和瓶腹比例不对,应该是拼接修复的玩意。
陈阳为了验证自己心里的想法,这才走近将梅瓶拿起来看看,现在无论是釉色、胎质都没有问题,怎么会这样?
陈阳一边想着,一边仔细看着,指尖已经触到了瓶底和瓶身结合处。那一瞬,某种细微的异样感顺着指尖窜入脑海,隐现一道细若游丝的拼接缝,这道缝隙并非隐蔽,如果不是用手摸,肉眼根本注意不到。
陈阳眸光微动,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面上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淡然。他状似欣赏般绕着托盘转了小半圈,心里有了答案,两件瓶子拼起来的,有意思!
这梅瓶的品相无可挑剔,很有可能原来就是因为下面受损了,或者说,整个下部分都摔碎了,为了不影响它的价值,居然想到了拼接的办法,但能找到两件一模一样的瓶子拼接,这也太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