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5章
顾姝臣脸颊倏地一红,忙低下头去。
她是怎么想太子的……
平心而论,顾姝臣并没有见过多少男子,也说不上太子殿下跟京城中其他公子哥来说好在哪里。
以顾姝臣自己可怜的一点经验来看,若是比起自己父兄来,沈将时性子也是冷了一些,偶尔也显得过于克己复礼不近人情,虽说平日里也是宽和的,东宫里大太监小宫女,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但……顺姝臣忽而想起那日在御花园里,冰天雪地的慌乱之中,无意间撞上那一抹让人安心的玄色,心突然遏制不住地狂跳起来。看着顾姝臣羞赧的样子,谢夫人心里明白了大半,最后一点忧虑也消失殆尽了,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淡淡的怅然。
虽说帝王家薄情才是常事,现在顾姝臣只是在东宫,日后太子登基,三宫六院里女子更是不会少。就算此刻情好,也保不齐有冷落怠慢那一日。但至少刻,这个女儿托付终生的男人,还是一个能给女儿带来真情的人。谢夫人自觉此生与顾将军感情和美,虽说宫中多情难免自伤,但她知道顾姝臣不是个会死钻牛角尖的,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希望自己女儿也能体悟到些许美好,日后宫中长夜漫漫,即使是只有零星的温暖,回想起来,也不至于那般难熬。
谢夫人勾起一个笑,拉过女儿的手,正准备再多问几句,却听到外面采薇的惊呼声。
“参加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直接顾姝臣“腾"地从榻上站起来,转眼便见沈将时走了进来。许是为了骑马方便,沈将时没穿平日里太子服制,只着一身枣红色骑装,玄色腰封滚着云纹,墨发一丝不苟地梳起,身姿挺拔,恍若修竹。顾姝臣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呼吸一滞,忽而觉得沈将时今日这样,去了那些皇家的礼仪与冰冷,舒朗眉眼间多了几分快意风流之意,竟然有些像画本子说的那些英气逼人的少年将军来。
她不由面颊又是一烫,移开眼去。
谢夫人却是吓了一跳,正要跪拜,却听太子开口道:“夫人不必多礼。”而后,径直向顾姝臣走去。
顾姝臣垂着眼呆站着,直到沈将时走到面前,才骤然想起该行礼,刚要蹲个福,却被沈将时扶住。
她避开沈将时的目光,只一味盯着他衣袖上的纹路看,良久,才结结巴巴说出一句话。
“这……这是我的闺房,你进来干什么?”顾姝臣低着头,沈将时看不到她此刻的神色。“我来接你呀,不是说好要带你去骑马。“沈将时心里觉得好笑,在东宫里那么无法无天一个人,怎么回了自己家反倒这般乖觉起来?人家都是窝里横,她怎么反而在外面横得厉害呢。顾姝臣低头不语,沈将时忽然想到,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进了她闺房?他顿时心跳一滞。今日来了顾府,便听顾家人说顾姝臣在后院自己屋里,他一心想着来接她,却忘了自己身为男子,按理说是不该随意进女儿家出嫁前的闺房的。
这间屋室不大,里面的陈列的东西也是小巧玲珑的,虽然顾姝臣已经不住了,却依旧打理得很干净。阳光透过纱幔落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花木的香气。就如同顾姝臣这个人一样,利落齐整,却又透着温馨。这就是顾姝臣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
想到此,他也不敢乱看,动作一顿,面上也染上红晕:“我在外面等你。”沈将时将将转身欲走,衣袖却被勾住,顾姝臣甜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那我马上就好。”
沈将时嗯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站在檐下,微风徐徐吹过,沈将时才发觉,自己的面颊正反常地发着烫,心里也荡漾着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今日有些太鲁莽了,沈将时有些懊悔,怎么能就这样径直进顾姝臣闺房,这是人家姑娘的地界,他就这样大喇喇进来,人家心里不介怀才怪。他正悔着,就听身后珠帘脆响,转眼间顾姝臣便莲步出来,紫雾似的茜纱陪玉色罗裙,随着脚步轻轻摇曳着。
她抬眸对着沈将时一笑:“殿下,我们走吧。”不消片刻,顾姝臣拜别父母兄弟,又坐上了马车。沈将时也翻身上马。
顾将军夫妇,并顾姝臣两个兄长,都来送别。马车就要开动,忽见车帘抖动,顾姝臣一张小脸又露了出来。她也没再言语,只是笑着对顾家众人挥挥手。沈将时看着,也没制止。宫里规矩太多,下次再有机会回来,便不知道是何时了……或许,要等她当了娘娘,才能求个恩典。那时候,顾家都不知是何许模样了。
马车徐徐开动,良久车帘才落下,谢夫人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鼻子又是一酸,心道这次时间太紧,没能和女儿说几句私房话。她忽而有些没来由地怨恨起太子来,怎得就来得这般早。“早知道,那日就不带她入宫见皇后了。“谢夫人忽然蹦出一句。顾将军叹口气,谢夫人说的是那日宫宴,皇上突然问起顾家女儿,接着便下旨赐婚让顾姝臣入东宫。
这事,看起来像是皇上的心血来潮,实际背后远比想象中的要深远。顾将军甚至有些怀疑,恐怕宫里皇上和娘娘早就相看好了自家女儿,只等顾姝臣及笄……
马车上,顾姝臣乖巧地坐着,听着外面声音渐渐弱下去。周围空气微微透着些冷意,草木香气扑鼻,她便知道,是到了京郊了。沈将时示意停车,利落下马后,径直走到马车前,掀开了车帘,亲自扶顾姝臣下车。
顾姝臣踏在地上,第一眼便看到青葱的草地上,马奴们牵着几匹骏马,正在阳光下昂着首挺立着。
那马个个神采奕奕,并排在一起,鬃毛在微风下轻扬,颇有些气势。顾姝臣看一眼,心中有些发怵。她从未骑过马,儿时她看父兄都会骑马,也闹了几回要骑马,但因着怕把她摔着,家里人向来是不点头的。在北地的时候,家里人带她骑过骡子,但那可跟实实在在的马没法比,尤其是太子殿下的马,在阳光下油光水亮,顾姝臣忍不住打个哆嗦,心想,这被踹一下,可不得把她骨头都踹碎了。
沈将时上前抚摸骏马的鬃毛,转眼却看到顾姝臣怯怯站在原地,一双带笑的眸子里似乎有些畏惧,远远站着看。
他心心道小姑娘是心中有些害怕,倒也正常,她生长在城里,确是没什么机会见到实实在在的骏马。
他让马奴牵着马,走到顾姝臣面前问她:“姝臣,你想不想骑马?”顾姝臣迟疑了片刻,神色有些犹豫,开口问道:“我能骑吗?”沈将时点点头:“我带你骑就是。”
说着,他示意马奴牵来一匹黑马,扶着顾姝臣先坐上去,自己也跟着翻身上马。
顾姝臣一张小脸紧绷着,纤手死死抓着缰绳。马上位置不大,二人靠得很近,顾姝臣柔顺的长发轻轻蹭过沈将时的下颌,淡淡桂花香气萦绕,他不由心头一颤。他一手握住缰绳,一手轻轻拢上顾姝臣贴着自己的纤腰,低声道:“这马很乖的,不用怕。”
掌下女子微微一颤,刹那间似是放松了不少。沈将时把手拿开,拉起缰绳,马便撒开蹄子在草地上走起来。
沈将时有意让马走得很慢,顾姝臣慢慢放松下来。骑马果然跟骑骡子的感觉不一样,这马看着让人害怕,走起来却是很平稳,带着悠闲自在的惬意。渐渐地,顾姝臣也感到些趣味,她算是知道父兄为什么喜欢骑马了,跟坐在马车上的感觉可不一样。在马车上,是由别人牵引着走的,可自己实实在在骑在马上,想要去哪,全凭自己心意。
她心里涌上些小雀跃,抬眼去看身后控着缰绳的男子,沈将时专心驾着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察觉到怀中女子的目光,沈将时垂眸,就撞上了那如小鹿一样的眼眸。顾姝臣眉眼弯弯,睫羽上凝着日光,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似乎含着倾慕。不就是驾个马……沈将时不由脸颊又发起烫来,算了,小姑娘没见过世面,由她去吧。
沈将时收回目光,拉着手中缰绳,心里不自觉有些得意,他从前万人之上,深知那些奉承崇敬不能当真,他也从没在意过那些或者虚情或者真心的目光但今日被这样仰慕着,似乎感觉也不错……许是方才一直紧绷着有些疲惫,顾姝臣甫一放松,便轻轻倚在沈将时身上。沈将时感受到身前女子的体温,呼吸微微一滞。顾姝臣似是没有察觉到他有些慌乱的心跳,脑袋轻轻抵着他胸膛,不自觉蹭几下。沈将时觉着自己手中起了层薄汗,勒马定住。“嗯?"顾姝臣疑惑的声音传来,“殿下,怎么不走啦?”沈将时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对她道:“孤让马带着你跑一下,可好?”顾姝臣略有迟疑,看着沈将时笃定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有太子殿下在,总不能摔了自己吧!
马儿渐渐跑起来,沈将时不敢让马跑太快,唯恐顾姝臣会害怕,马蹄踏在草甸上,顾姝臣忍不住笑起来。
一圈跑下来,她还有些恋恋不舍:“真好玩。我从前不知道骑马这么有意思呢。”
沈将时利落下马,抬手接着顾姝臣,她还沉浸在刚才那份快意里,也没在意,轻轻往下一跳,就落在了沈将时怀里。娇小的少女身姿窈窕,墨发蹭着沈将时的脸颊,他一时有些心慌,又不敢骤然放手,只能拢着顾姝臣。
顾姝臣脚一沾地,他就放开手,看着她转过身对着自己笑。“这马奔腾起来是什么样的?殿下给我看看吧。"她望着沈将时的眼中全然是期待。这样好的马,也只有在皇家能看的到,顾姝臣也算是沾了太子的光。沈将时闻言扬唇一笑,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那你看好了。”下一瞬,沈将时眉眼一凌,拉缰让马跑起来。黑色的骏马奔驰而去,马蹄踏在草地上,飞溅起阵阵草屑。沈将时伏在马背上,枣红色的骑装衬得人格外英气俊朗,黑马颈鬃飞扬,日光斜照,人和马的轮廓在草浪上流淌。
沈将时骑着马消失在远处,顾姝臣踮着脚看去,身后采薇忍不住嘀咕道:“这马可真大……”
幸好小姐没上马去,这摔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远远看着太子殿下骑马就好。
顾姝臣没理她,只仰着头张望着,过一会儿,就见远处一个小点由远及近,没几时,一匹骏马带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停在了自己面前。沈将时孤高临下看着顾姝臣,她一双杏眼全是欣喜,玉色罗裙随着微风摇曳,恍若春日里一株新草,带着阵阵草木香。他没敢再让顾姝臣骑马,自己也没再上马,亲自牵了匹温驯的小母马来,拿了草和顾姝臣一起喂。
小马低着头,细嚼慢咽地吃着二人手中的草。“殿下,这草地上有小兔子吗?“顾姝臣手里递着草,抬眼看沈将时。“许是有的。“沈将时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被马伤了,“怎么了?你想抱一只回去?兔儿不难找,你若是喜欢,我回去叫他们给你找一只就是。”顾姝臣摇摇头:“我养小鹦鹉就够了,还是不养兔子了。殿下你养过兔子吗?”
“小时候在东宫养过。“沈将时笑笑,“后来……母后便不许我养了。”“那小兔子去哪了呢?"顾姝臣疑惑问道。沈将时默了片刻:“许是送人了吧。”
当时入宫忙忙碌碌的,母后发了话不许再养,他也就没敢再开口问,只是记得入宫前最后去看一眼兔儿的时候,小小的白团子窝在自己脚边吃干草……或许等他们入宫后,东宫的人还养着。或许…是被母亲下令杀了。但是这些,他也无从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