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姝拒绝的动作僵在半空,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双皮奶的甜腥,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钻进鼻腔,一时之间竟有些头晕目眩。
“盛队这是要亲自出马?”窦原松开手,揶揄地挑了挑眉,“小心房东以为你要查暂住证,吓得连钥匙都扔去珠江。”
盛律清将双皮奶往解剖台一撂,盒底与台面碰撞出清脆声响。窦原挑了挑眉,拇指指腹摩挲着搪瓷杯口,眼神在两人之间有游移,得到盛律清一个冰冷的眼神后,他识趣地退出门去,临走前还不忘揶揄:“我去叫孔祁,顺便去大排档定个位,今晚宰大户!”
排风扇发出老旧的嗡鸣,顾文姝低头整理泛黄的尸检记录,余光瞥见盛律清倚在门框上的身影,窗外的凤凰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树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那晚的动静是金属碰撞声,我在部队待过五年,分得清野兽和枪械的动静。”盛律清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冷得像是太平间冷冻柜经年不划的霜,“周强死亡,祝广生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所有涉及案件的人统统闭了嘴,怎么只用一句意外便解释了。”
“况且还有很多疑点……”
顾文姝整理文件的手顿了顿,冷白的灯光下,她看见自己指尖微微发抖。两人心底都清楚,这起案件不止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背后还有许多尚未查清之事。
"我知道。"她轻声说,抬头对上盛律清的目光,语气的态度强硬。“可是盛队长,现场的痕迹和尸体都告诉我,几乎没有蓄意谋杀的可能。抱歉,我无法给出你想要的判断。”
“我想盛队长,你该做的不是跑到这里来说服我,而是应该去说服那些不想让你继续调查下去的人。”
陈康林吊着一口气,还能将警察和一群受害者玩弄鼓掌之间,像是有双庞大见不到的手操控着一切,如今刚调查出一些苗头便被迅速按住,不得让人细思背后真相。
顾文姝将最后一沓文件塞进牛皮纸袋,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室内氛围顿时冷了下来,盛律清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闭嘴不言。
片刻后,走廊传来窦原用粤语哼《上海滩》的跑调歌声,混着孔祁腰间BB机的滴滴声。盛律清直起身,将衬衫袖子又往上卷了卷:“走吧!先去搬家。”
顾文姝的行李确实不多,两个老式皮箱就装下了全部家当。一个箱子里是几件换洗衣物,,另一个箱子里则塞满了专业书籍,这些大部头把箱盖撑得微微隆起,书页间还夹着几张自制的植物标本书签。
繁花小区就在市局后街,是典型的八十年代单位宿舍楼。
红砖外墙爬满了爬山虎,楼道里飘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窦原拎着顾文姝的行李箱健步如飞。
他扯着嗓子喊:“市局不少后生仔都租在这儿,刑事照相的叶文文就住一栋,你记得吧?”
孔祁埋头吭哧吭哧地拖着箱子,听到这里突然抬起头,“就是那个拍照一直找角度的高材生,第一回同我们出现场的那个。”
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惊得三楼晾晒的咸鱼,都在风中轻轻摇晃
一居室的小屋收拾得干净,老式实木五斗柜上摆着台电视机,天线歪歪斜斜地指向天花板。房东太太是个烫着大波浪的本地阿婆,一见三个穿制服的男人,吓得差点把钥匙掉在地上。直到顾文姝解释是同事帮忙搬家,她才拍着胸口连说不好意思,眼角皱纹里都堆着笑。
签完合同,房东太太反倒不急着走,拉着孔祁的胳膊就问:“后生仔,有没有拍拖啊?”
她说话时眼神不住地往盛律清身上瞟,见他袖子卷到手肘,弯腰叠书时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分明,顿时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笑眯眯地说:“你同事好靓仔,肯定有好多女在追啦?”
窦原在一旁憋着笑,用搪瓷杯挡住半张脸:“阿婆,我们这位靓仔可是钻石王老五,就是眼光太高,连市长千金都看不上呢!”
房东太太一听更来劲了,像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机会,连忙从布包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她指着照片上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年轻姑娘,拉着盛律清热情洋溢地说:“我侄女在友谊商店做售货员,生得好靓女嘅,还煲得一手好糖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要不要……”
顾文姝将最后一本《法医病理学》塞进书架,转身打断道:“房东太太,我们还要收拾房间,改日再聊吧。”
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房东太太这才依依不舍地收起照片,嘴里还念叨着“后生仔要多考虑考虑”,才慢悠悠地走出了门。
等房东太太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窦原一屁股坐在老式弹簧沙发上,沙发发出“吱呀”一声响,像是抗议他的重量。他双腿交叠架在小茶几上,:“小顾法医,你这房东比我们查案还执着啊!”
他转头看向盛律清,眼神揶揄,“盛队,要不你就从了吧,省得天天被催婚。”
盛律清闻言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刀锋,淡淡地扫了窦原一眼,“最近是不是皮又有点紧了。”
窦原立刻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状,脸上却还挂着笑:“不敢不敢,盛队您大人有大量,我可不敢再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