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双方剑拔弩张的态势，徐有才识相地拎起拖把默默走开，水桶晃晃悠悠溅出几滴，在地面洇开深色痕迹。他将空间留给警员，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瞧上一眼。
顾文姝知道接下来的是刑警的活，为节约时间，便直接带着孔祁去华家庆办公室，进行二次现场检查，盛律清则和窦原就地取材对陈建豪进行问话。
“陈医生，你看起来有些紧张？”盛律清直视着眼前人，转动手腕，视线扫过陈建豪，最后定格在他不规整的领口，白大褂领子歪斜，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衬衫，出来时想必是匆匆忙忙。
陈建豪喉结滚动，后颈渗出冷汗，轻咳一声，“就算警察也要讲道理，刑讯逼供的话，我一定找报社。”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抬手决定生死的刽子手，两面三刀的老狐狸，陈俊豪总是自信足够聪明，可唯独在面对眼前男人时，心下没底，甚至凭空冒出一股惧意。
两人迅速捕捉到话里的漏洞。
“那就是说你不是第一次找报社咯。”窦原的话虽是怀疑的口吻，语气确实是肯定，“华家庆的料就是你爆料给报社的吧！”
“你们在胡说什么？”陈建豪烦躁地扯开领带，但动作太过用力，在脖颈烙下一圈红痕，面上带着不耐烦。
“是吗？”
眼前两个警察眼神犀利，射线般的扫视让陈建豪后退半步，撞到后墙，可依旧依旧色厉内荏道：“华生同护士仔在更衣室搞三搞四，我当慈善故事卖给《南海晚报》都嫌跌份。”
“不过当年举报我私吞药品时，华家庆倒是手脚利索，关键时刻把我拉下马。”陈建豪的皮鞋狠狠楔入墙面，斑驳白灰簌簌坠落，在他肩头覆上一层阴惨惨的雪。他盯着空气中蠕动的粉尘，脸因过度气愤涨得通红，“现在轮到我报章还礼，这世界好公道。”
华家庆当初能在两人的争斗中拔得头筹，很大原因依赖于他天生圆滑世故的性格，做事不紧不慢，关键时刻却能撂下面子，狠狠扎人一刀。相较之下，暴躁冲动的陈建豪便显得不太讨喜。他总是一身戾气，说话直来直去，从不给人留面子，就连院长都被他顶撞过好几次。
“警察都没查明白的案件，你倒连凶手身份都知道，案发过程都一清二楚，世界上最了解的恐怕就是凶手了吧！”窦原语气里带着讽刺，“光是报纸登的，就足够把你抓去牢里清醒一下。”
这话当然是诈陈俊豪的，他的行为顶多是道德层面存在瑕疵，还没到法律审判的地步。况且那报道全篇狗屁不通，放在艳情小报都只够版尾位置，不过只因搭上命案，才闹得沸沸扬扬。
“我承认，我确实想搞他，往院长办公室塞了几封举报信，向报社爆料他乱搞男女关系，可这够不上杀人吧？”陈俊豪总算是恢复了些神智，可依旧嘴硬：“警察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
“警察抓人确实需要讲证据。”窦原扯出一抹冷笑，“不过要人配合就不需要证据，人往警察局一带，就算是锯嘴葫芦，我都能让他吐真言。”
“其他都是小报自己加工的，关我什么事。我就爆了他和女护士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而已，这本就是事实。”陈俊豪死死咬住后槽牙，双拳紧攥，“他平时就仗着副院长的身份随便乱搞，谁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陈俊豪眼神游移，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两下，“我讨厌他，所以就想搞臭他的名声，这也不行吗？”
“都说最了解一个人的并不是亲人或者是爱人，而是仇人。”盛律清的声音在空旷的的走廊回荡，混着消毒水的气息，活像是鬼魅，“陈医生对华副院长的死，恐怕了解的不止于此吧！”
陈俊豪耳膜嗡嗡作响，对上盛律清讥诮的眼神，才惊觉那原是自己的心跳正在颅腔内爆裂成玻璃碴。
职称评审会的白炽灯在记忆中摇晃，华家庆躬身接过聘书时，光线将他侧脸切成两半，面向众人的那半张脸谦卑潮红，阴影里的嘴角却朝他勾起冰冷弧度。
散场时塞进他手里的聘请书，低声的一句“想赢过我，还不够格。”，成为他抹不掉的梦魇。
“你胡说八道！”陈俊豪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扯出一抹冷笑：“那几天我一直在医院值班，全医院的医生护士还有病人都可以给我作证，警察同志不如查查，我是怎么隔空操纵杀人？。”
这医院的人倒是挺有意思。
脾气暴躁，手脚不干净的牙医助理，摇身一变成为著名海归外科专家，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姑娘，改头换边成救苦救难的南丁格尔，涉嫌过度医疗致人死亡的普通医生，则被包装成治病救人的副院长。
“是不是胡说八道，老虎凳一坐就老实了。”窦原的语调带着些阴阳怪气的味道：“啧啧，只是没想到你人模狗样，居然连死人都不放过。”
“你知道个屁！”陈俊豪额角青筋暴起，压制不住火气。
——
华家庆的办公室自检查后便一直封存，门上的封条宛如禁制一般，顾文姝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长久未打扫的房间落了层浅浅的灰，在日光灯下泛着惨白的光。
保险柜门打开时发出生锈的呻吟，顾文姝的橡胶手套刚触到一沓泛黄的病历，走廊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喧哗。
孔祁竖着耳朵，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眼睛陡然变亮，丢下一句“等我回来”转身就跑，带起一阵消毒水味的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