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高挂,红意漫天。
曲湘月笑意盈盈地同嘉佑帝拜了年、问了安,举止得体、规规矩矩,全身上下也都刻意打扮得温婉秀气,如她所料,果得了一番夸赞。
嘉佑帝虽已上了年纪,但面容仍是俊朗。他膝下子嗣不多,除了尚在襁褓的九皇子和早逝的二皇子,其余七个子女都在跟前了,他慈爱地望着他们,心中不免感怀起时光飞逝。
太子最为年长,方方面面皆优秀,无需他操心,其他几名皇子也都成熟稳重了许多,各自的差事都做的十分出色。还有他最为宠爱的月儿,许是从那件事里走出来了,这些年是越发的贤良淑德,更显她燕楚公主的气度,这让他很是欣慰。
“咳咳咳……”
嘉佑帝还想同他们再说些什么,喉间却突然激起一阵急咳。
见状,几人心中皆是一惊。
太子眼疾手快,正欲近前关照,却被嘉佑帝身边的陪侍侧身挡住。
他怔了下,止步在原地。
曲听泽眼神一扫,趁他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问道:“父皇这是怎么了?”
“无碍,年纪大了,都是难免的。”嘉佑帝稳了稳心口,摆摆手道,“不必挂心,都回吧。”
说完,他便在內侍的搀扶下先行回去休息了。
兄妹几人离开大殿后,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未言语,但心中该是在念着同一件事。
虽然皇兄们都待曲湘月不错,但归根结底,她是女子,而他们之间则时刻暗流涌动着。如今,父皇的身体明显大不如前了,有些事情不必刻意去说,他们心中也自当明了。
长久的沉默,太子曲秉清率先出声打破僵局,只道朝中还有要事待议便先行离去。临走前,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曲湘月一眼,欲言又止。
见太子离开,四皇子与五皇子随即也告了离。
故此,曲湘月身边只剩下曲听泽和曲颂洲,还有……
“多日不见,皇妹近来可好?”
七皇子曲骄漓一身白衣,手持一柄折扇,狭长的细眼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
“很好,吃嘛嘛香。”曲湘月冷哼一声,语气不善。
她讨厌曲骄漓,不只是因为他行事古怪,还因为他那双眼睛,总觉得每次盯上她的时候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很是恶心。
他长相偏阴柔,甚至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美貌。也是因着这长相,嘉佑帝并不怎么喜欢他,认为身为皇子就该有横刀立马之气、纵横四方之能,而不是同他一样,看起来就不堪重用。
“没礼貌,怎连一句‘七哥’都不喊?”曲骄漓笑笑,随手展开折扇扇了两下。
曲湘月偏不喊,离了父皇的眼睛,她才不会将他当回事,只厌恶地斜他一眼,心中暗暗嘀咕道:这么冷的天,扇什么扇子,着了风寒才好!
没得到回应,曲骄漓也不恼,“既然皇妹过得好,身为兄长我便也能放心了。毕竟妹妹搬出宫这么多年,坊间传言颇多,常闻人说道公主府势气太盛,还以为是要另立门户……”
“曲骄漓!”
曲听泽严词厉色地将他打断。
要知道此时几人还未离宫,身边来来往往的全是耳目,合该谨言慎行的,若是有半点行差踏错,他们都逃不了干系。
“好好好,既然三哥发话了,我闭嘴便是。”曲骄漓仍勾着唇角,只是那笑容中没有什么温度,狭长的眸子仍钉在曲湘月身上,“但身为兄长,还是要奉劝妹妹一句——‘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说完,他便向曲听泽和曲颂洲行了个礼,仰首离去。
曲湘月看着他翩然离去的背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曲骄漓与她向来不对付,每次见面总要呛上几句,但大多时候碍于太后和父皇在,她还要装出点长幼尊卑来,所以算起来还是她吃瘪的次数要多些。
曲颂洲难得能见上次她受气的样子,忍不住转身偷笑了下,送走曲听泽后,就当作是安慰了,提议与她一起去年集上转转,换换心情。
因为药油的关系,她的脚已经好了很多,早上也只是用力猛了些才疼得厉害,但现在注意着走慢点是没什么大碍的。于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发走了担心她脚伤的佩兰。
好在曲颂洲心中有数,顾忌她伤势,只是陪她在街市口看了几个摊位后就找了间茶肆上去歇着了。
她喝下口热茶,驱散了满身的寒气。
“以后同骄漓少来往,也犯不着生气,他说的那些你权当听不见便是。”曲颂洲说。
“我何时同他来往了?!你瞧他那副鬼样子,整日只会窝在府中研制些汤汤药药的,别说来往了,就是多瞧他一眼我还嫌会染上股子药味儿呢。”她嫌弃极了,边说还边皱了皱鼻子。
“不睬是最好的。”
她噘噘嘴,轻轻揉了揉脚踝,“不过这么多年了,他怎还是独来独往的,你和三哥不愿睬他也就罢了,他也没想过与大哥他们多联络吗,不然等大哥继位后……”
“曲湘月。”
曲颂洲突然冷着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他拧紧剑眉,射过来的眸光中满是警告。
他很少喊她全名,也几乎从未对她冷脸。
曲湘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闭紧嘴巴,紧张地左右看了圈,好在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松下口气来。
平日和他在一起待得放松惯了,口无遮拦的,竟让她忘了现下身处市井之地,妄议朝政,况且谈论的还是继位这等秘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后果不堪设想。
“月儿,以后莫要再说起这些。”曲颂洲搁下茶碗,选择与她速速离开这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