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晚上自然是住在庄子上。
沈隽本以为自己会有些不习惯,但或许是做蜂窝煤被累到的原因,她几乎沾到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连个梦都没做。
翌日清晨,又是个极好的天气,沈隽睁开眼睛,盯着屋顶的横梁发了会儿呆,才渐渐清醒过来。
从温热的被子里伸出双手,缓慢地伸了个懒腰,没怎么拖延便穿衣下炕。
简单洗漱过后,她推开门走出去,只见屋外日头正好,没有一丝云彩。
她从屋里走出时,正瞧见沈父在院角摆弄木料。
他瘸了条腿却也不肯闲着,弯着腰,手底下忙活着,刨花簌簌落在带着补丁的裤腿上。
另一边,沈昭坐在杜妈妈身边打络子,手指翻飞,灵巧极了。
“三姐儿小心些。”沈昭忽然出声提醒。
原来是檐下的冰凌子被日头晒得化了。
不过还是没来得及,一滴水珠子正好砸在沈隽后脖颈上,激得她缩了缩脖子。
“杵在那儿发什么愣呢?”
杜妈妈扬声唤她,手里的鞋底子针脚歪歪扭扭,像是被大黄啃过似的。
“灶上给你温着粟米粥,配着咸菜吃上一碗,等会儿咱们就回去了。”
沈隽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忽然发现好像少了个人,“阿娘,阿兄人呢?”
“你当他跟你似的这么闲呢,一大早就动身去铺子了。”
沈隽眨眨眼,就当没听见,踩着地上的枯草往屋里走。
晨风裹着烟火气往鼻子里钻,远处几个半大孩童追着大黄笑闹,惊得芦花鸡蒲扇着翅膀飞上草垛。
这庄子虽不在城中,远离人烟,但却比县衙后宅那四四方方的天地敞快许多。
但很快,她便清醒过来。
县城的宅子是林家的宅子,这庄子也是林家的庄子,只要一日没有赎身,不管在哪里,他们全家都是林家的奴仆,又何来真正的自在可言呢?
杜妈妈收拾包袱的动静从里屋传来时,沈隽正喝完最后一口粥,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碗跑到沈父跟前,揪着他的袖子不撒手。
“阿爹,您要看顾好我那些炭块儿呀,要放在通风处,千万别让它们沾水……”
“晓得了晓得了。”
小女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沈父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笑着点点头,好脾气地应下:“保管给你看好了。”
“你还真答应啊。”
杜妈妈挎着包袱从里间出来,不由啧啧出声:“她捏的那些东西,跟筛子似的都是眼儿,说不定一碰就碎,小心她回来跟你哭。”
沈隽皱了皱鼻子,就当没听见。
沈父不语,只是笑呵呵地摸摸小女儿头上的小揪揪,以作安抚。
“阿娘……”最后还是沈昭出来打圆场,“您别乱说,三姐儿可不是那样的孩子。”
她一只手挽上杜妈妈的胳膊,另一只手又牵住妹妹的小手,温声同沈父道别,“阿爹,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好,路上小心。”
“嗯,您也早点儿回屋去吧,外头冷。”
沈父嘴上应着,但还是一直看着她们坐上牛车,身影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这才转身回去。
回程的牛车吱呀作响,沈隽把脸埋在膝盖间,靠在阿姐身旁,姐妹俩挤在一块儿取暖。
直到回到府中,杜妈妈与沈昭二人各自换了身平日的衣裳,一个去厨房,一个去九娘子处。
只有沈隽一人留在屋里,拾掇从庄子上带来的东西。
“三姐儿可在?”
东西收拾到一半,门口忽地传来一道女声。
沈隽掀帘子出去,看到来人,不免有几分诧异,“梅香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