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工厂彻底乱了！
厂房中的金属框架正在扭曲，墙壁开始脱落倾斜，地面上每一处菌毯都在不停的渗出浓稠的黑水，我和沈胖子跑出的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那种令人作呕的粘腻。
我们的身后有一只脏兮兮的兔子人偶，就是商场促销时会请人穿上的那种套头服饰，但它的关节被铁丝粗暴的串联着，兔脸头套上，眼睛的部分漆黑一片，嘴的位置，则像被用巨型订书器钉过一遍，每根订书钉的边缘都翻卷出溃烂的皮毛和黑红的污渍。哦，对了，它还举着一把刀，刚才它突然出现在我俩身后时，沈胖子被他戳了一刀，叫的可惨了，所以我收回他没有痛觉神经的评价。
好在这只兔子的速度不快，可能是因为身体关节被铁丝束缚着，走起来动作很不协调，所以我们虽然在跑，但整体上还算游刃有余。
“给我把武器什么的！我要干废那只兔子！”沈胖子一边呲着牙跑一边揉着屁股，刚才兔子人偶出现在他身后，刀子正好捅进他的屁股里，好在这是在梦中发生的，不会真的流血受伤，最多是醒后有一些幻痛。
“没意义的，你干完了也会生成新的，兔子只是防御机制的意象化呈现，还是省着点力气吧。”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刷小怪上，拉着沈胖子继续跑。
“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那帮医生进来时没这么危险啊！”
“科学一点的说，就是鲱鱼罐头的味道刺激到了负责掌管嗅觉的嗅球，然后嗅球把这个刺激信号传递给了杏仁核，杏仁核应激的调出了令他恐惧的回忆，然后向海马体发送了‘威胁警报’，然后海马体这个梦境的总导演决定来一场追杀戏，清除掉带来恐惧回忆的因素，也就是我们，这样就可以完成大脑回避痛苦的机制了。”我飞快的把我分析的结果告诉他，看他依旧一脸懵，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给你喂榴莲，让你想起了之前拉一裤兜的糗事，你为了遮羞脸，决定揍我一顿，明白？”
“操！我能听懂！”胖子抓狂道，“我是不明白，那只兔子是什么？”
“哦，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梦境实体，是由碎片化的记忆以非逻辑方式拼接起来的，而且如果这些记忆是痛苦的，是大脑想要回避的，那么梦中的形象就会变成这种夸张的意象物。”
“所以这只兔子……？”
“嗯，兔子、旋转木马、玩具工厂，这些意象出来的梦境元素有着共同的特点，这个噩梦很明显是……”我做出了判断，没有说下去，而是盯着这个胖子，我觉得他应该告诉我背后的隐情了，“所以，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沈胖子沉吟了许久，然后一脸严肃的问道，“你听说过‘系统性强奸案’吗？”
我皱起了眉头，没听说过，但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
“这是一系列案件的总称，受害者……唉，这么说吧，单个案件的侵犯时长最长可以持续几十年，而且这一系列的案件通常都会涉及到黑帮、人口贩卖、毒品和枪支暴力，目前我们评估的结果是，每年大约有近3万起这样的案件发生。”
“警察呢？不管吗？”我很是诧异，这说的是哥谭吗？美加国这边虽然治安也很差，但还不至于发生这么离谱的事情。
“问题就在这里……”沈胖子叹了口气，“因为一些系统性问题，政府选择了忽视和遮掩，有民众抗议了，就随便抓几个充数……”
“这也太奇葩了吧？”我完全无法理解欧洲那些政客老爷们的想法。
“还有更奇葩的！这件事几十年前就爆过一次，把小英搞得灰头土脸的，结果媒体宣传了一阵，政府抓了点人，出台了几个政策条文，这件事就又这么不明不白了……”沈胖子看起来很是气愤，“要不说人类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不在历史中汲取任何教训，黑格尔这话说的就是他们这帮白皮。”
“所以，那个安德鲁是怎么回事？”
“他，他是个正义的人。”沈胖子脸上带上了点郑重，也有一些惋惜，“他独自调查这些案子调查了12年，然后整理了一个新闻专题，但是没有一家媒体愿意刊载。后来，他通过一个中间人联系上了我们，想要借助我们与国际刑警组织的关系，我们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但在赴约当天，我们收到了他发的消息，说是发现了一条新的关键线索，要先去调查一下，然后我们再见到他时，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挑了一下眉，觉得哪里有点别扭。身为筑梦师，编写剧情脚本也算是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所以对剧情的合理性很是敏感。这段情节，乍听没什么问题，但最后那部分总给人一种强行推进剧情的感觉，这让我心里很别扭，就像是看到“一眼真大开门”的古董上印着微波炉专用的感觉。我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不把线索给你们调查？你们的身份和专业性应该比他更合适吧？”
没想到这话说出后，沈胖子倒是怔住了，脚步都跟着顿了一下，然后目光看向我，下意识的重复，“他为什么不交给我们去调查呢？”
“别分神！”我正拉着他绕过一处铁皮货架，货架里传来“哐哐”的撞击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拍打着铁门要出来似的。我没在意货架里的声音，用力把它推倒，拦在兔子人偶前进的路上，然后继续向前跑，梦境的防御机制在逐步升级，工厂里的一切都在发疯。
“出去再琢磨吧，梦境的排斥在增强，保持专注！如果在这里被噩梦困住，就没法唤醒正义先生了。”
实事求是的说，现在的发展是符合我一开始的预期的。我不了解医学上具体采用的是哪种方式来治疗植物人，但无外乎是通过大脑刺激和康复训练的方式，后者我不懂，但如何刺激大脑本就是我擅长的。
植物人这种状态通常是因为丘脑-皮层环路损伤，导致病人失去意识整合能力，而碎片化的意识是无法驱动人体正常运转的，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是电脑没有了完整的操作系统。
想要唤醒病人，我的方法就是帮他重新恢复这个操作系统，也就是帮他重新建立意识通路。听起来好像很难，但人类的大脑很神奇，海马体本身就可以帮我完成意识整合、记忆串联的修复工作，所以我必须要通过刺激大脑的方式，激活海马体的修复功能。但这有个前提，就像进入操作系统必须要知道正确的账户密码一样，想要激活海马体，我必须要找到合适的“记忆锚点”，有的植物人听见亲人的声音会产生反应，这就是正确刺激带来的反馈，而有的却不会，毕竟每个人最在意的事情本就不同。但如果是另一个极端的刺激，就比如一盒鲱鱼罐头，那么带来的反馈就会是整个梦境的排斥。
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刺激未必是坏事，其实鲱鱼罐头起到了相当正面的作用——大脑激烈的反应会在梦境中搅动起剧烈的“记忆风暴”，这让我有机会挖掘出修复意识的关键信息，原本我是打算逐步提升刺激强度的，现在看起来一步到位了。
脚下的地面愈发绵软，踩起来像是在巨兽的胃袋里，天花板上的长条带状物扭曲甩动着，已经到了抬眼就能看清的程度——那是一根根粗大的头发，每根头发的顶端都有一只血红的眼睛，这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某本小说，就像是里面所描述的魔女失控时的样子。疯狂的异化拖慢了我们的速度，身后的兔子人偶却是不受什么影响，虽然速度依然不快，却不知疲倦，始终在我们身后不紧不慢的追赶，兔子头套上的嘴角咧出了夸张的幅度，手中的刀从一把匕首的尺寸变成了斩骨刀的样子。
坚持……躲藏是没有用的，恶意来自于整个梦境，我俩跑得气喘吁吁，但依旧没看到线索。
周围的温度在降低，而且带着一股刺鼻的腥气，耳边也似乎能隐隐听到扭曲的笑声和尖叫声。我激灵了一下，现在五感都开始遭受影响了，我知道这个程度差不多了，于是倒了几口气，强行集中起注意力……有了！
我拉着沈胖子调转了方向，前方是一面巨大的由毛绒玩具堆砌而成的高墙，墙体上，无数只毛茸茸的手扭曲着伸向我们的方向，张牙舞爪。这面高墙之前就路过几次，它一开始还只是面普通的混凝土墙，而现在，在无数的毛绒肢体之间，在墙体不起眼的角落，出现了一扇朱红色的木门，木门没有把手，但却刻印着一个天枰的徽记。门，在梦境中有比较特殊的映射意义，当然，这不是说所有梦境中的门都特殊，但这里的特殊性让我坚信我找对了地方。
“一起撞过去！”我喊着，同时半侧过身体，用一只手护头，另一边沉肩，调整好步伐，屏气凝神瞄着朱红色的木门冲了过去。
预期的冲撞没有到来，木门像是一道幻影，没有任何阻挡，但这却出乎了我们的意料，我俩一下就没了着力点，脚步踉跄几下便失去了平衡，翻着跟头的滚出了好远。
……
再睁开眼，眼前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天花板、墙壁、地面像是涂满了朱砂，满眼的红色令人十分不适，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强忍着仔细查看，走廊两侧每隔几米便是一道门，门也是红色的，走廊里没有类似灯具这样的任何光源，但却有能见度，只是看不真切，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霭，诡异是诡异，但好在不那么疯狂了。
“我靠，我们到哪了？”沈胖子翻身坐起，回头去看来时的路，却发现，那里也是看不到头的走廊，来时的门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这里，应该就是‘记忆风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