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仿若哪怕是生死攸关的事,说出来也只是浪费了它主人的时间,不值得说,说了是要折寿,要遭报应的。小差役理智上觉着,这人都管那女天师叫主人了,那也就是个随从罢了。他怎么敢对官家的人这样讲话?
可感情上,他却没法不屈从,支支吾吾了半天:“你我我就是……算了,没事……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巫槐转身跟上了苏商。出了离奇凶案后,为了补偿住客所受的惊吓,昨日的一切费用全免。苏商手里颠着退回来的几个银元出门来,立刻就有几个揽客的黄包车夫凑上来,苏商点了其中唯一一个拉着双人车的,将房费都丢给他:“直接出城去。”虽然昨夜出了许多起凶残的案件,可案情重大又离奇,消息还封锁着,并未来得及登报。
平民百姓消息传的没有那么快,就算听说了一两件,也未知全貌,这会儿崖城内仍旧热闹,行人们踏过早已磨的圆润反光的石板路,叫卖声此起彼伏,完全没有被影响。
苏商看着这建立在摇摇欲坠封印上的烟火气,不禁有些唏嘘。她从前生活的世界,如果没有在灵异天灾中覆灭,可是比这里还要富饶热闹,可短短数年,就什么都没有了,文明的残骸就那么静悄悄的,若有声音传来,只会是鬼怪的嬉笑。
原本,她都打算好了,但凡有一点未知的风险,她就跑,自己这条小命保到如今可太不容易了,才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冒险。可如今,她突然有那么点……
不忍心。
出城之后,转乘小汽车,苏商咬着笔帽,在先前给她的那一叠资料的背面写写画画。
她实在是没想到,天师,也有需要写论述题的一天。介于天衍盟未必跟她说实话,就算说了,以他们的眼界和所知,也未必是全貌,所以苏商还是要在心底先有个自己的推论,再看他们的资料,才会不至于被限制了思路。
首先,就是引诱离魂的手段,这人也是个高手,并没有借助任何用鬼怪炮制而成的咒物,所以不管是她还是巫槐,都没有察觉到。而一旦魂魄被拘走,便是对其施加折磨,随后魂魄受到的伤害,便会全都体现在肉身上。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凶杀案呢?只是手段更凶残,寻常方式也无法追查罢了。至于目的,苏商只能往大封印上联想。
要么是隔着封印向里头的东西献祭,试图唤醒它,要么,这些死亡本就是破除封印的方式。
也不知道为何选中了她作为祭品,总之,祭品缺了一个,别管是何目的都没有达成,今日无事发生。
今后……就不好说了。
就这样一路心事重重的直等回到了南安城,巫槐停下车。苏商下意识就要推门下去,但手刚碰到车门,不解的问:“这不是才到城门?”
她记得自己说过要去天衍盟的。
就听巫槐一本正经道:“你没吃早饭。”
苏商"阿"了一声。
她起来时十分不爽,又直接围观了案件,压根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停车的地方旁边就是一处街市,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卖各类吃食的都出摊了,一摇下车窗,复杂的香气扑鼻而来。被巫槐一提醒,她这肚子还真的有点儿饿了。一想到接下来说不定要在天衍盟耗上许久,苏商便道:“去给我随便买点回来吧。”
她真的很贪恋眼前的市井烟火气。
很快,巫槐就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个油纸包。挨个拆开来看,馅料扎实的生煎馒头,酥脆的葱油饼,五香口味额外加了辣椒的熏鸡腿,都是苏商喜欢的。
很多人早晨起来不爱吃油腻的,苏商不一样,她只是不爱吃甜的油腻的,而这种热乎的咸鲜口味的点心,哪一顿都可以吃。巫槐连这也记得吗?
苏商一边嚼着外皮香脆的饼,一边下意识瞥了一眼巫槐的背影。它这会儿靠在车门外,在用点心渣喂……
喂老鼠。
还真是不挑品种,有什么喂什么,完全没有物种歧视。想到此处,苏商嘴角都微微勾了起来,但随即一愣,有些窘迫的狠狠咬了一口饼,强行转过头去,看另一侧车窗外浓密的有些呱噪的爬山虎。要不是手指头上沾了些葱香四溢的油,她都想掐自己一把了。最近,她偶尔会恍惚间,将巫槐当做同类来相处。这势头可不太好。
她比谁都清楚,天生邪祟就像是扎根在腐败尸体上的树,那些源自于人类的记忆甚至连营养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调味料,巫槐绝不可能因为咀嚼消化了人类的记忆,就凭空多出复杂的感情来。
最多最多,就是鹦鹉学舌。
可不能因为它精妙的模仿能力,而生出多余的期待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