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雀呆愣愣点头:“不是我,是她。”
“是谁胆小?”
“是她一一不一一是我胆小”
苏道长却突然高声质问,“到底是谁胆小!你要问问你的心!”兰雀浑身出汗,手紧紧攥着衣裳不出声。
门外,虞逢林眸光越发怜惜,他听明白了。他看看兰雀,很想让苏道长不要再问了,可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弄得清清楚楚才能继续活着。
他犹豫着,到底没有开口。
屋内,苏道长已经站了起来,整个人俯视兰雀。她一字一句拷问她的内心,“回答我,谁的额头上有胭脂红呢?”但不等她说话,苏道长继续问:“是姐姐还是妹妹?是姐姐的头上有胭脂红,还是妹妹的头上有胭脂红?”
兰雀被她说得又情不自禁去回想,去趴在水面上看水下尘封的记忆,她头疼欲裂,终于哭了出来,“是姐姐。姐姐的头上有胭脂红。”“姐姐叫什么名字?”
兰雀颤抖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都在抗拒。苏道长突然拔高声音,“回答我!姐姐叫什么名字!”兰雀的眼睛就越来越大,呼吸越来也不顺畅,直到瞳孔涣散,再不呼吸就要死去时,她呆呆道了一句:“姐姐叫阿雀。”“姓什么!”
“姓扶……姐姐叫扶雀。”
“你叫什么?”
“扶雁,雁雁。"<1
“那是谁死了?”
谁死了?
是阿娘和姐姐阿雀。
她们死了。
她跑了好久,跑了好久回去,但依旧找不到她们的尸体,她就浑浑噩噩起来,只记得阿娘的话去洛阳。
别人问她叫什么,她就取了阿娘的兰姓,用了阿姐的名字。她想让她们活下来。
兰雀看向苏道长,喃喃道:“是我害死她们的一一是我。”“是我……是我,是我被选中了山祭。”
她害怕极了。
她缩在角落里哭,跟姐姐道:“我不想死,我不想被烧死。”阿娘就要带着她们逃出去。
可来不及了,好多人都举着火把来了她们家,要把她绑了去。阿娘提着菜刀跟人拼命,却被人用绳子绑去了一边,阿姐见逃不过,就站出来说她是雁雁。
“我害怕一一我后退了,我没有说话一一我怕死,我才是那个胆小怯弱的人!”
她用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一一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明明是她胆大,明明是阿姐胆小。
为什么临到死的那一步,她却胆怯了呢?
她当时退了一步,这辈子就再也不能往前了。她就只能做阿雀。1她也愿意做阿雀。
她颤抖着声音问,“你们,你们把我当成阿姐好不好?”是阿姐活下来了。
是她死了。
苏道长就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若是这样你能活下去,那就是阿雀吧。”她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兰雀道:“你愧疚于阿姐和阿娘,我却心疼你。”苏道长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你其实一直都记得,是不是?”无数次记起,无数次又让自己遗忘,最后,她是想记起来的。<1因为扶雁是一个胆大的姑娘。
苏道长:“你阿姐不畏生死,很是胆大。你陷入了这种绝境,却还能想着去活,去坦然面对这一切,也很了不起。”她宽慰道:“小阿雀,你知道吗?多的是人,一头跳入湖水里就没了。你没有跳进去,而是挣扎着活下来,实在是厉害。”兰雀怔怔看着她,“是吗?”
苏道长:“是。”
她拍拍兰雀的肩膀,“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她走了,虞逢林在门外却没有走。
兰雀知道,他也是想安慰自己的。但这个时候,她只想自己静静。虞逢林知晓她的意思。他也不是想与她说些什么大道理,只是道:“我幼时读书,曾在一本书上看见过一只雀鸟。”兰雀看向他。
虞逢林,“它叫却火雀。”
兰雀摇摇头,但这个名字叫她不禁期待起来。她情不自禁走过去,像往常一般盘腿坐在他的身边,“然后呢?”虞逢林就掏出帕子为她擦干净眼泪,往她手里塞了个栗子,“传闻,却火雀是纯黑色,大小像燕子一般,声音清亮,跟寻常禽鸟不同。”“你若是把它置于烈火之中,火就会散去,不能伤及它分毫。后来有些人不信,拿烛火去烧它的羽毛,发现毫发无损。”虞逢林低头看她,温柔地盯着她的眼眸道:“若是烧死的是雁雁,那可能没救了。可若是阿雀啊一-说不得就跟却火雀一般,是不能被烧毁的。”“我听人说,万事万物,冥冥之中自有宿命。也许你阿娘为你和你阿姐取名的宿命,正是在这里。”
兰雀眼眸亮了一些。
虞逢林再次用手帕为她擦了擦剩下的泪痕,不急不缓,说出让人信服的话,“又或者,你认错了人。”
“你以为跟在你身边的是虞春莹将军,但其实是你阿姐。老天爷冥冥之中,让你送她归家呢。”
“就跟我送我身后的同袍归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