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且向长安度一春（4）
长安城里下起了大雪。
兰雀趴在驿站的窗户上看雪，整个人恹恹的不说话，彻底成了只病雀。虞逢林自知犯了错，便叫人买了许多东西来逗她，却也无济于事。苏道长冒着风雪回来一-她闲不住，出去行医了。她解下披风,抖了抖身上的雪，好奇问，“怎么了？”兰寿抢先答的话。他因为吃了太多胡饼胃里难受，却又怕虞逢林怪罪他关键的时候不在，便叫管家搀扶在一边侯着，闻言赶紧道：“虞将军给十八娘画了张画像，她便病得更重了。”
要叫他说，都是日子过好了弄的！若还如前两年那般饭都吃不饱，这些病通通都没有。
倒是甘妈妈想了想，小声说了句，“我跟着十八娘这般久，也知晓她一些喜好。”
她犹豫道：“十八娘从不照镜子。我以前为她梳妆的时候，她总是走神，有意无意地避开看自己的长相。我觉得，她其实是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的。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虞逢林略有揣测，又看向苏道长，他觉得她应该是知晓原因的。苏道长神色倒没变，可见心里有数，只是抑扬顿挫地道了句：“哎，人啊有些人可以轻易放过别人，但总是难以放过自己。所以说，她觉得兰雀干脆跟她做个女冠算了。
可看看虞逢林,她又笑道：“我又要顾着你的心。”铁树开花，虽不是情深似水，却也算动了心思的。只是看他这个模样，又想藏着掖着。
藏着掖着做什么？还不是不放过自己。
苏道长觉得自己倒霉极了，碰上了这么两个人。她对着虞逢林撇嘴道：“你看什么看？我说错了？”
虞逢林不敢反驳，也不敢承认，一味的闭嘴。1苏道长便摇摇头，先上了楼敲兰雀的门，“我给你买了肘子。”里头似乎犹豫了一瞬，还是过来开了门。
兰雀无精打采，弱弱道：“我不吃了吧？”正伤心呢，若吃了肘子高兴，难免要更愧疚。苏道长：“我知道，我也没买。"<3
啊？
兰雀震惊看她，“你没买啊？”
怪不得她这般灵敏的鼻子都没闻到肘子味道呢。她还以为是长安城的肘子别有风味。
苏道长就笑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性子？别人买了东西给你，你肯定会开门感谢的。”
“我不也是怕你不开门么？”
她进了屋，大摇大摆坐在凳子上，问，“逢林说给你画了张画像，你就不行了？怎么？从前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如今瞧见了，觉得太丑不好意思见人？”
兰雀知道苏道长在逗她。她闷闷坐下，依旧不太愿意说。但苏道长却有办法压她，“我也算是你半个师父了吧？我教你这个那个的，如今问你话，你该说与我，这是师门规矩。”兰雀目瞪口呆。
她张嘴结舌，想要反驳两句，但到底受了人家的恩。受了恩惠，就要还回去。
她的手就绞动起来。
苏道长已经很是习惯她这样了。她端起茶杯，“你要是实在不想说，那我问，你来答就好。”
兰雀犹豫不决。
苏道长便一双眼睛瞪向了她，罕见的严肃，“阿雀，你想好了，你到底是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兰雀被她瞪得心一跳一跳，觉得心都跳出来了！她耳边又开始嗡叫，但这回耳朵叫归叫，跟脑子和其他五官却没有关联了。她脑子清晰得很，嘴巴也能说话，眼睛也没走神，她听见自己大声说，“清醒的人，我要做一个清醒的人。”
胆大，清醒，认认真真活在这个世上，而不是怯弱糊涂，浑浑噩噩活在这个世上。
她低头，忍不住啜泣了两句，但心里明镜一般，“你问吧。”问吧。她什么都要照实说。
她给自己下了这个决心，目光再次变得坚韧起来，反而是苏道长有些不忍心。
苏道长垂头，却正好瞥见甘妈妈推着虞逢林出现在门外。兰寿和管家也探头探脑，只是跟她对视后又缩了回去。<1苏道长”
她站起来，本想去关门的，结果兰雀却还挺愧疚地道了句，“我让你们担心了。”
苏道长顿了顿，见她竞不反感众人一起听，便又坐回去。这个小姑娘，确实是下定了决心要直面自己内心的。她便斟酌开口：“为什么看见画就不高兴了？”兰雀抿唇，小声道：“因为画上的人，跟虞春莹将军长得一模一样。3”但也些不一样。
她看看身边的虞春莹将军，又描补了一下，“虞春莹比她大一-大十岁吧？”兰雀忍不住道：“等她长大了，她就是虞春莹将军了。”苏道长听见这话，也忍不住柔了些声音，“是吗？画上画的是你还是雁雁？”
“是雁雁！”
“为什么是雁雁？”
“因为雁雁的额头上有胭脂。”
她和雁雁，就是这般区分的。
雁雁有胭脂，她没有。
苏道长见她没有隐瞒，便继续问了一句关键的：“所以雁雁长大了，就是虞春莹将军么？”
兰雀怔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但苏道长却没有放过她，“你说的虞春莹将军，到底是雁雁还是虞春莹？”兰雀被她问得脑子乱了起来。她又有些不清醒了。她的眼神变得懵懵地，呆呆道：“我不知道。”苏道长就问：“那是谁喜欢虞春莹？是你还是雁雁？”兰雀感觉又要被湖水淹没了，她低下头：“是雁雁。”苏道长：“反正不是你对不对？”
她道：“若不是你，就用她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