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身子差,确实不能去。安王只有十岁,倒是敢跟着去,可秦后却不同意——她也只有这一个儿子。
死不起。
最后没办法,还是虞逢林跟着他走的。
这一走就是十二年,他带着虞逢林在外头南征北战,节节胜利,结果留在姑苏的儿子们却越来越不成样子,江山还没打下来,他们已经内斗得两败俱伤了。
武帝想到这个心里就烧得慌,他重重拍着虞逢林的肩膀,“你比他们更像朕的儿子。”
虞逢林见他悲戚不已,不敢让他继续伤神,便打趣道:“兄弟姐妹之间,确实我最像姑父的俊俏。”
武帝闻言笑了笑,却又急急咳嗽起来,最后无声哀叹,躺在床上慈祥看着他,“听你阿母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朕已经替你赐婚了,就等着你成婚呢,要是能吃上你儿女的满月酒,也算是上天对朕的恩赐。”
虞逢林探身上前替他掖了掖被子,笑道:“是阿母自己做的主,她见着一个与我一般有病的小姑娘就走不动道了,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必定有话说。”
皇帝:“你不同意吧?”
虞逢林:“是,她才只有十四岁,懂什么成婚不成婚的。只觉得阿母对她好,她就要报答我。”
皇帝大笑起来,劝他,“你也该成婚生子了,逢善和逢玉比你还小两岁呢,已经儿女双全了。”
虞逢林:“再看看吧?总不好耽误人家。”
皇帝却强硬起来,“你是朕亲自教出来的孩子,还能耽误谁去?你阿母进来让朕直接赐婚,朕就知道是你不同意。如今赐婚了,你还能逃婚不成?”
他道:“先成婚也好,等你有了孩子,又有个活泼惹爱的小妻子在你身边忙活,到时候即使是腿脚不便,想来也会活得欢喜些。”
虞逢林点头,“我知晓了,您别担心。”
皇帝就抬起手摸摸他的脸,“逢林啊……朕,怕是不行了。朕已经将太子托付给了你父亲,朕,也将他托付给你。”
“当年,你替他出征,如今,朕还是希望你能好起来,替他守住朝堂。”
虞逢林郑重点头,“好。”
皇帝终于宣召了儿女进去。
虞逢林被虞国公夫人推到了廊下,虞舍之便过来问,“陛下跟你们说了什么?”
虞逢林压着声音道:“让我辅佐太子。”
虞舍之就松了一口气。他感慨道:“陛下虽然还未曾真正在朝堂托孤,却在准备后事了。”
但陛下太过于重情。
他还想保住秦后和安王。可这又不太可能。
陛下虽然是借着世家起的兵,但因不愿意被世家掣肘,便不准备再延续前朝的世家掌朝堂之政,而是想要分封藩王,提拔寒门,主用科举制。
虞舍之也认同这个道理,所以母族是世家的安王是绝对不能上位的。且安王性情纯善,容易被拿捏,只要他上位,秦家背后的世族就要卷土重来,这些年提拔的寒门怕是要被杀个干净。
这与前朝有何两样呢?
虞舍之想到这里突然仰天悲泣道:“天不公允,竟让陛下重病。若是再给陛下十年时间,局面也不至于如此。”
虞逢林抬头,想要安抚几句,却满眼都是父亲鬓角的白发。
父亲也老了。
他不由得用目光缓缓扫过站在另一侧廊下的诸位大臣,轻声道:“当年的旧人,已不剩多少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他们。”
这就是历史的遗憾了吧。就如同现在也没有多少人记住虞春莹将军一般。
虞舍之刚要回他一句男儿战死沙场不必被记住,却见太子先行出了内殿。
他便大步过去,一张脸肃穆起来,跟太子说起了朝堂。太子却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急急转身去寻了太傅李成英。
虞舍之脸色不好,本是要跟过去的,但随后寿王也出来了。他脸色就温柔得许多,笑着问,“殿下今日可曾咳嗽?”
寿王摇头,“多谢舅舅关怀,这几日都好多了。”
虞逢林久不进宫,之前在外打仗也不曾回过家,没怎么见过父亲和太子寿王的相处,如今见了,眉头轻轻皱起来。
虞国公夫人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却道了一句:“你阿父确实一心为民,为陛下,为天下,但他太自大了,所以不懂得人心隔着人心,即便是血缘姻亲,也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虞逢林诧异抬头:“阿母……”
虞国公夫人却不再说,只是目光悲悯看向群臣那边,喃喃道:“可怜白浮鸠,枉杀檀江州……”
虞逢林身子一颤,看向母亲,好像懂了什么,却又迟迟说不出话。
两人各有心思,彼此沉寂起来。但等了一会儿,虞国公夫人见他的嘴角突然弯了弯,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便蹲身为他揉了揉腿,好奇问,“你这是想到什么了?”
虞逢林露出笑意:“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兰姑娘——”
与这些朝堂争端,兄弟相残相比,她那份坚定回蜀州葬阿娘和阿妹的心,就格外珍贵了。
他双手学着她绞在一起,“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