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摇动木桨,残破的座船缓缓离开大船,张开风帆,很快便越过大船,往碧波深处驶去。
青柳抱着木琴,见张彤云一直站在船边向着这处远眺,王谧却始终没有回身,不由出声道:“郎君好狠的心,人家女郎想和你告别呢。”
王谧淡淡道:“萍水相逢,后会无期,多看几眼,也只不过是徒增烦恼。”
那边两名婢女听了,年纪小的嘀咕道:“这郎君不知女郎在江东的名声,不然绝对不会如此淡定。”
年长的出声道:“郎君救了我们性命,别乱说话。”
年幼的一噘嘴,“我只是觉得可惜,要是这郎君不是平民就好了,他的风采刚才你也看到了,不比那顾郎差吧?”
“一想到那顾郎有可能成为女郎夫君,真是.......”
王谧耳朵很灵,他回头道:“你们说的顾郎,就是方才和我辩理的顾恺之?”
“他有什么问题吗?”
两女支支吾吾,王谧见状,知道可能是不好启齿的事情,便笑道:“好,我不问了,未知你们两个名姓?”
年长的先低头行礼道:“奴名小翠。”
年幼的连忙道:“奴名小葵。”
彼时婢女无姓,王谧听了,说道:“互相称呼大小,似有不妥,改成二字好了。”
他指了指青柳,“她叫青柳,你们名字依此而取。”
“至于你,”他面向小翠,“有诗云,回首皖公山色翠,影斜不到寿杯中,你便叫翠影好了。”
王谧又转向小葵,“雨过西园物物佳,柳风竹日映葵花,你便叫映葵好了。”
两女连忙答应,心下更是惊奇,面前的郎君谈吐,一般士族都无此风雅,为何其要装作平民呢?
剩下那青壮汉子见王谧看过来,连忙跪拜道:“小人阿良,深感郎君救命之恩!”
王谧招手让其起身,说道:“无需多言,阿良这名字挺好,你家中除了老母,还有什么人?所在何处?”
阿良赶紧出声,“只有老母,并无他人,”他说了个地名,这是吴郡北面的某个村子。
王谧猜测应是张氏的领地,便出声道:“到了建康,我会着人将你阿母取来,不需担忧。”
阿良听了,感激涕零,就要下跪,随即记起王谧不喜,便生生止住。
那边翠影怯生生道:“主人,奴婢还有一事。”
“我等原先身属士族,是不需要缴纳税赋的,但若是主人身份是平民或者寒家,每年便要缴纳一大笔奴税。”
彼时税赋极重,田赋虽少,人头税却高,多有苛捐杂税,一般人家根本养不起多余的丁口。
平民田税沿袭汉时的三十税一,战时也不过十五税一,但真正的大头,是在各类人头税上,名目繁多的税种按人头摊派,几十种下来,便拿走了大半种田所得,加上劳役兵役,平民处境极为艰难。
反倒是世家大族,尤其是顶级士族,享有蓄奴免税的特权,所以他们的私田能养更多的人,一户大族往往有数千奴工婢女,高等士人身边有上百婢女,都是寻常事情。
而平民因为人头税的缘故,常常连娶妻的余钱都没有,更别说养婢女了,别人就是白送,他也无力承担。
甚至一般下等士族中穷困者,多养姬妾以为劳力,却无力承担子嗣税赋,多有溺死姬妾所生女婴者。
可以说这个时代,除了极少数人过得舒服外,其他人都在挣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