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谧这话说得极为刺耳,一时间众人怔住了,随即勃然作色,大哗出声。
“区区布衣,也敢拿神仙来压我们!”
“把处置奴婢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认为是不义,不仅是对于我等的蔑视,更是对天下士族的大不敬!”
此话一出,众人的嚣叫才渐渐低了下来,但脸上皆是带着不平之色,张玄之暗自摇头,这已经是自己能为王谧解围的极限了,士人自有士人骄傲,如今王谧犯了众怒,还是赶紧送走的好。
此话一出,场上安静下来,在场的士子都是熟读老庄的,岂能不知道这句话,但偏偏在这等场合,这话题是不好说的。
所以谈玄的时候,这个话题往往都是被避开的,这也是士人间默认的潜规则,但如今却有人丝毫不顾及他们面子,赤裸裸地提了出来。
但也有人面上露出忌惮之色,出声道:“祖希说他会道法,是不是五斗米道的高人,这不好得罪吧?”
但话虽如此,面对王谧的提问,一时竟然无人站出来反驳,因为道德经是圣人之言,哪是这么好找漏洞的?
他自幼精研黄老之道,才思敏捷,在士族中名声极盛,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被桓温喜爱,破例征召为参军。
“百姓,百官也。”
“《大戴礼记·保傅》注云:此五义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缉于下矣。”
“虽然近年有称百姓为平民者,但道德经成书上古,和今义并不相同。”
“旁征博引,让人信服,你如今还有何话说?”
而且看其眼神中似乎凌驾众人的超然之色,刚才他出言推断大船转向的事实,也未必是为朱亮开托,而仅仅是在说他认为对的事情罢了,也许在其眼中,无论朱亮还是舵手,皆是真相的一环罢了。
王谧低头沉思,一众士人鼓噪起来,张彤云见状心中一紧,大袖下面的手指,竟是微微颤抖起来。
“此二民,是一民乎?”
顾郎神情凝重,他知道这是个陷阱,便断然道:“儒家典籍,和老庄颇有出入,无法并论其意。”
“天下脊脊大乱,罪在撄人心。故贤者伏处大山嵁岩之下,而万乘之君忧栗乎庙堂之上。”
左传被列为儒家典籍,自汉代独尊儒术后,便是士人必学的功课,但后因魏晋代汉,晋失中原,东晋立朝之后,朝中整体风气偏向于颓丧,老庄学说大行其道,儒学多被否定,所以顾郎现下断然否定以儒学立论,不和王谧多做纠缠,手段极为高明。
“若百姓是尔等,当以何为刍狗?何为仁,何为不仁?”
而且对方一个布衣,是如何有这些见识,难道其背后有高人大儒指点?
“蓄奴养婢,增益士人,是为损不足以补有余,符合人道自然之理。”
这话深得士人之心,场面再度鼓噪起来,有人喊道:“怎么样小子,认输了吧?”
“这太便宜他了,不如打断双腿,以惩其蔑视我等之罪!”
那边王谧却是抬头,洒然一笑,对方终于上当了,道德经再怎么解释,也是处于奴隶制向封建制交替的士气,而老子本人是倾向于奴隶贵族制的,这也是为什么当今士族更喜欢老庄的缘故。
“天道人道,是否冲突,以谁为准?”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顾郎额角渗出了一滴汗,他刚才言语不慎,竟然被带进了陷阱之中!
因为他即将赴任桓温参军,桓温如今为朝廷大将军,炙手可热,两次北伐威名日盛,颇受朝廷猜忌,甚至有传言桓温将会是第二个王敦,只要打下北地,迟早会自立新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