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指向天空,“家业是志向,天下也是志向,志向因人而异,大小难以等价,但实现志向的外物,却是可以交换的。”
“女为家族男为志,皆以己身待价沽,既然上了秤,自然要卖个好价钱。”
“为了实现愿望,拿自己做筹码,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赵氏女郎心中一颤,她此刻终于明白,对方其实和自己是一类人,只不过两人已经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她提起手边木箸,夹起一块冬葵放入口中,以袖子遮面,咀嚼起来。
冬葵上沾的带壳稻粒颇为粗糙,磨得赵氏女郎口腔生疼,这让这些年吃惯了精米的她颇为不适,但她还是努力咀嚼,将种种酸苦干涩都咽了下去。
香甜的稻米,苦涩的稻壳,甘脆的葵叶混在一起,如同她心中的五味杂陈,王谧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今时不同以往,两边交换的分量,已经发生了改变。
当初王谧落魄时,赵氏没有雪中送炭,如今想要锦上添花,那想要付出的,就不是那么一点了。
赵氏女郎心中明白,要是自己当年尚有成为王谧正室的可能,如今只怕在王谧眼里,已经是连那婢女青柳都远远不如了。
她抬起头,出声道:“那赵氏能为郎君做些什么?”
王谧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双方说了那么多,都是在互相确定对方的价值,而赵氏女郎的反应,也让王谧满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能决然让抛弃过往,重新摆准位置,说明是个聪明人。
和这样的人,是可以谈的。
他开口道:“我离开后,需要有人替我照看家业。”
“虽然我也有自己的人,但毕竟建康太远,要是有什么紧急事情,短时间内我也鞭长莫及。”
赵氏女郎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出声道:“为什么不找李氏,譬如李威?”
“如今你们已经没有了嫌隙,他还是李氏族人,不比妾更亲近吗?”
王谧坦然道:“他是男子。”
赵氏女郎不解,“男子怎么了?”
王谧想了想,出声道:“男子能独立成事,女子不行。”
“起码在这个天下,彼时彼刻,女子只能依附于男子,才能实现自己的作用。”
“我知女郎胸有志向,但离开了家族,你能孤身成事吗?”
赵氏女郎抿嘴道:“说到底,郎君想要依靠的,不还是赵氏家族的力量?”
王谧摇头,“不,你还没有明白。”
“并不是非赵氏不可,我更看重的,是女郎这重身份。”
赵氏女郎下意识道:“什么身份?”
王谧微笑,“外人无法确定,你我之间关系的这重身份。”
“我要是离开前,把产业交给你代管,这里的人会怎么想?”
赵氏女郎这才明白,轻叹道:“这就是代价吗?”
王谧坦然道:“不然如何让村中士族相信?”
“但这同时也是我的回报,他们会认为赵氏用你来依附于我,至少今后一段日子里,赵氏行事会容易得多,不是吗?”
一旁的青柳瞠目结舌,郎君是不是也太无耻了,用了个根本没有的名头,就忽悠赵氏替自己看管家业?
郎君常说空手套白狼,这套的也太狠了,是把一窝都套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