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虽然在最初几年成效显著,规模化生产使得成本骤降,非但充盈了国库,酒价盐价铁价也得以抑制,但同时也为大汉埋下了巨大隐患。”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演变,那些本就唯利是图的酒榷与盐铁官员早已不满足只食君之禄,为谋取私利欺上瞒上,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以致酒水盐铁价格越来越高,质量却越来越差,强买强卖与随意徭役百姓的情形也越来越多,有些地区贫民耕种甚至不得不木耕手耨,土櫌啖食。”
“久而久之,大量任用商贾为官的弊端已积重难返,民间自然怨声载道。”
“然而酒榷与盐铁官员仍不满足,这些年竟还收买许多儒生学士四处游说煽动,左右舆情发酵罢黜酒榷与盐铁官营,妄图将其中利益全部侵吞,其心当真当诛!”
说到这里,桑弘羊终于略作停顿,换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这些内情并非只有老臣知晓,霍光也侍奉先帝多年,又辅政陛下数年,只会比老臣更加清楚。”
“而以老臣对霍光的了解,他也绝不会罢黜酒榷与盐铁官营,以致断了大汉财政命脉。”
“因此老臣才万分肯定,他真正的目的是借助此事斗赢老臣罢了。”
“陛下若是不信便请瞧着,一旦老臣败下阵来,他最多只会点到为止,只要顺了民意得了民心即可,实则绝不会让那些盐商铁商如愿!”
“……”
听了这些话,就算刘弗陵也不得不承认,桑弘羊同样配得上“老狐狸”三字。
他的判断与未来的历史走向分毫不差,就好像也是一个看过史书的穿越者一般。
只不过……桑弘羊今日的话是不是密了点,也深了点?
这与前主印象中的桑弘羊,简直是天差地别,给人一种十分反常的感觉,甚至像是在毫无保留的交代……
“如此说来,这场朝议还是不办为妙?”
刘弗陵假意为难,继续尝试引导桑弘羊配合自己一同化解这次危机,
“只是仅凭朕一人之力,恐怕还不足以阻止霍光,不知桑大夫……”
“陛下大可不必阻止!”
桑弘羊却忽然打断了他,声音低沉却又坚定不移的道,
“一来,若霍光执意裹挟民意促成此事,老臣无法阻止,陛下尚未亲政,恐怕也无力……不便阻止,没有人能够阻止;”
“二来,如今朝廷与民间的利义之争已日益激烈,倘若始终不予理会,终有一日将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何尝不是一个缓解矛盾的机会?”
“三来,亦是最重要的一点,出于老臣的一点私心。”
“这世上总有一些比利益和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坚持……”
“为了先帝,也为了老臣自己,纵然明知眼前便是万丈深渊,纵然明知这是给老臣设下的陷阱,老臣都不能后退一步,更不敢后退一步。”
“否则老臣便是背弃了先帝,忘却了自己是谁,活着与死何异?”
“因此老臣,恳请陛下不要阻止,有些事早该当着天下人的面辩上一辩!”
“……”
望着桑弘羊身上那“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气势,刘弗陵不由怔住。
这他娘的是什么“一根筋变两头堵”的牛马展开?!
莫不是霍光一开始就吃准了桑弘羊的脉门,在朕面前玩的其实是一出周瑜打黄盖的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