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他平日里在幕僚面前表现出来的姿态,广开言路,礼贤下士,从谏如流,若非如此杜延年此刻也不敢当面说出这些话来。
不过这是不是真实的霍光,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霍禹才是这些人中最有发言权的人。
“其一,大将军本可以不经陛下便妥善处置此事,或是将人召进宫去做定夺,不知为何却偏偏亲自将陛下带出宫来,进一步扩大了此事的影响?”
杜延年沉吟着继续说道,
“其二,陛下欲下诏与卫太子共治天下,此举有悖常理,即使大将军不亲自反对,亦会有大量臣工谏言,哪怕是大将军的政敌恐怕都坐不住,不知大将军为何强行出头?”
“其三,自先帝驾崩以来,朝野内外对批评先帝的声音占据主流,以至直至今日都未为先帝定下庙号与庙乐。”
“大将军明知如此,不知为何却多次当众提及先帝,并以先帝遗诏之名强压陛下?”
“经过此事,恐怕将有不少人误认为大将军是拥护先帝苛政的遗臣,有损大将军如今的声誉。”
“在这件事上,反倒是陛下今日迎了素有仁恕温谨之名的卫太子,又当众展现欲与其共治天下的心思,更加符合民意,更易赢得民心。”
“!”
听到这里,立于一旁的霍禹已是满眼的后知后觉,心中震惊不已。
若非杜延年分析的如此透彻,他还全然没有意识到,刘弗陵今日所做的事竟蕴含了如此之多的玄机!
难怪他的父亲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都只能忍气吞声。
若换做是他来应对,只怕犯的就不是三处错误了,而是三十处错误,甚至能不能顶着脑袋回到大将军府恐怕都还两说。
甚至他有理由怀疑,一向谨慎智慧的父亲之所以会犯下如此多的错误,皆是中了刘弗陵的设计!
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觉得这个从未被他放在眼中的少年天子前所未有的可怕。
他才十四岁!
何以在他父亲霍光的眼皮子底下,悄然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而霍光闻言却只是微微颔首,作出一副懊恼的神色,叹了口气又看向一旁的杨敞:
“伯梁,你呢,你与幼公可是一样的看法?”
杨敞始终低垂着眼眸,躬下身子回道:
“陛下与大将军今日的确都很反常,可惜下官不及幼公智慧,所看所想也不及幼公这般深刻。”
“不过下官以为,即使真如幼公所言,大将军亦有法子可以补救,倒也不必太过忧虑。”
“细细说来。”
霍光当即表现出了兴趣。
杨敞再次施礼,不紧不慢的说道:
“天下苦先帝苛政久矣,如今依旧年岁比不登,流民未尽还。”
“陛下可以与卫太子共治天下,大将军何不举天下贤良,共议罢黜前朝苛政之事?”
“只要大将军有此举动,无论成与不成,皆可挽回今日损失的声誉,还将进一步获得更多人的拥护支持。”
听到这番话,霍光顿时眼前一亮。
杜延年见状亦是如梦初醒,当即抢过话茬:
“正是如此,伯梁竟与下官想到一起去了!”
“下官建议先从非议最多的酒榷、盐、铁之事议起,此举非但能够助大将军挽回声望。”
“还可顺势打击始终坚持酒榷与盐铁官营政策的桑弘羊,令大将军在朝堂中的地位更加稳固,可谓一举两得!”
“?”
霍禹此刻却越听越是迷糊,他父亲和这两个幕僚今日私下议事,不是应该着重商议如何对付刘弗陵和卫太子么?
为何非但没人说过刘弗陵和卫太子一句坏话,最后要对付的人还换成了桑弘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