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否认自己确实可恼，但是我想请殿下您明示一下，为什么我说任何人不能打断我这么个条件，您会被气成这样呢？”
“那是因为！”
顺德公主突然间愣住了，她生气的理由不上台面倒在其次，她的生气根本就不占理，她完全是因为放任了自己的小脾气才生气。
这件事可以说百分之百就是她自己的问题。顺德公主想到这里松开了李鄂的衣领，严肃地说：“我为刚才的表现向你道歉，对不起！”
“啊？”顺德公主的道歉反倒让李鄂懵了。两世为人的他，面对一个公主的郑重道歉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就坡下驴说：“殿下，我这个人也确实是不会说话，以至于冲撞了殿下，我也向您道歉。”
李鄂这样就坡下驴，让顺德公主更觉得惭愧，可是面对现在这个尴尬状况，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恰当地越过刚才的话题。
李鄂与顺德公主两个人意外地陷入了尴尬境地，最后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勉处事老练，他拖着一把椅子走到了两人不远的位置。
“殿下，您不用装锦衣卫了，就坐在这听李鄂回答您的问题。李鄂你也别愣着不动了，赶紧坐下来回答殿下的问题。”
“好！好！”
李鄂立刻坐回了椅子上，借着整理衣领梳理思路，等顺德公主在椅子上坐好了才开始说：“首先，解决荆湘流民问题之法与道德没关系。”
李鄂叹了口气。
“流民之所以会产生，根源在于随着大明立国越来越久，与之前的朝代不会有任何的区别，土地必然会逐渐向少数人的手中集中。
“当天下一定数量的土地，集中到极少的一部分人手里后，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就该民变四起，大明到那时也就到了给新朝让位的时间了。”
李鄂注意到他说到这里，顺德公主的表情没有剧烈的变化，袁彬记录的手倒是有一些轻微颤抖。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个时代除了他这个穿越者，应该没人会把王朝更迭扯到土地集中上边。
“当然，这个时间正常来说应该会二百年左右，不正常的朝廷，像唐朝之前的隋朝那样，一统天下不到三十年就崩了。
“隋朝之亡根源不在杨广，当然杨广本人不恤民力、好大喜功也是隋朝那么快灭亡的重要原因，隋朝的速亡根源还是土地的问题。
“隋朝本身并不是完全新建立的新朝代，隋文帝篡位后虽然成功一统天下，但是，并没有解决北周时期已经严重的土地集中问题。
“这一点再加上，隋朝百姓一个人如果有十亩地可以种，但是随着你家人口增多，土地即便不增加，也按更多的人一人十亩地来收税。
“杨广上位之后，只要不立刻对隋文帝在位时，荒诞的税收方案改弦更张，他征不征高丽，修不修运河也不影响隋朝的灭亡。
“因此，大明想要解决荆襄流民问题就不能独立地解决，而是要站在一个更高的视角，从整体上，而不是孤立地解决问题。”
顺德公主喃喃低语：“也就是说面对大势不能扬汤止沸。”
“是的，大明从太祖高皇帝定都金陵到现在，已经快要六十年了，大明现在还在国势上升时期，还有解决一些大问题的空间。”
李鄂说到这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别的不说，大明现在还有能力四处用兵，再过三十五年，可就不一定还有现在这样强大的军力，到那时民变四起无疑将更难处理。”
“所以，你认为大明应该像唐朝那样打到安远门以西一万里，仍然是大明的疆土？我不认为以大明现在的国力可以办到。”
李鄂轻轻点了下头。大明现在北方兵力分布情况，无论是对李鄂这样的穿越者，还是顺德公主这样的人都谈不上秘密。
在正统二年这个时间点，大明北方绝大多数兵力，都被蒙古诸部紧紧牵制住了。
虽然元朝灭亡之后，四分五裂的蒙古诸部在战力层面，与作为一个整体的明军没有太大的可比性，但是马匹不足的问题一直在困扰大明。
这让明军在应付蒙人南下时只能以守城战为主，即便出城野战也尽量不离城太远，以至于让自己陷入与大部骑兵野战的困窘中。
这一现状就决定了，明军在巨大的国防压力之下，基本不可能像鼎盛时的唐军那样，在大明西方打出一个又一个胜利。
“所以，大明如果要通过开疆拓土解决人多地少的问题，需要把目光放到大海的外边，放到更加广阔的天地里去。”
“可是海外不一定能赚到足够多的钱吧？”这一次问问题的人是李鄂对面的袁彬，“郑公公数次下西洋，也难说带来了多大收益。”
李鄂笑了笑说：“大明如果真的向大海的外边发力，能不能赚钱本身都是次要的，哪怕让大明内部的人少一些就不亏了。”
“这……”袁彬叹了口气，把面前的那张纸写满字，又开始在下一张纸上继续记录了起来。
李鄂突然想起了原主之前一直在读《新唐书》的事，便把话题又挪到了唐朝历史上边。
“根据我的估算，大明天下能养的总人数不超过六千万，从算学出发简单算一下，唐朝一百五十年人口就能翻三倍。
“现在就算大明可以养一亿的人了，大明人口涨到一亿，应该也没有多久了。不快一点让大明多一些人去海外，他们也要死在大明。
“这就是这个地方的定数，无论是否上有明君、下有贤臣，人口增长到一定的数量再叠加上土地兼并，必然就是大乱之局。”
“那单单是把人往海外送，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啊！”这一次换成了刘勉来问问题。
“那不过就是第一步，经略四海不是单单把人往海外送就可以了。我现在有一些累了，明天再继续可以吗？”
李鄂说着往下向陷入沉思的顺德公主。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此时此刻，顺德公主也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她尽管一向认为自己挺聪明，也觉得李鄂说的内容需要好好想想再说。
李鄂这时还不知道，当他一会回到他的牢房之时，张恩已经从他牢房对面的牢房里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