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四年
朐县地处偏远,已然能称得上是偌大汉庭的极东之地,已是临海地界了。掀动了整个中原大地的兵灾传至此处,也只剩下些许余波荡漾,崔婴自打来到止此处,便觉得刚穿越时初来乍到经历的那些那恍若炼狱般的场景,如今回想起来,竞恍若黄粱一梦。
兼之崔使君对她格外宽和,哪怕她只是个年幼的小娘子,也从不禁止她时常往前院的书房里走动。因此,崔婴也能在朝廷下发给崔使君的官邸文书里,不时窥见些关于剿灭黄巾的进度。
哪怕这世上已经多了一个穿越者,但崔婴这只小小的蝴蝶,此刻还未来得及掀起什么风浪,一切都如她记忆中那般依次发生着。八月,皇甫嵩率军抵达东郡仓亭,大破黄巾军,生擒卜己,斩杀七千多人。与此同时,董卓进攻张角却未能成功,无功而返。于是,朝廷在乙巳日下诏,要求皇甫嵩继续北上。
不久,张角在下曲阳城病逝。
十月,皇甫嵩率军追击张梁。他闭营休整士兵,同时暗中派人密切观察敌军动静。黄巾军战意稍有松懈,皇甫嵩便趁夜率兵出击。黎明时分,大军突袭敌阵,战至下午,成功大破敌军,斩杀张梁及三万多人。敌军在逃至河堤时,溺死者达五万多人,焚烧车辎三万多辆,俘虏人数甚众。张角则被破棺戮尸,首级被运回京师。
十一月,皇甫嵩与巨鹿太守郭典联合攻打下曲阳,成功斩杀张宝,俘虏十多万人。
至此,掀起了这场声势浩大的黄巾之乱的张氏三兄弟终于功成身退、走下了历史舞台。
崔婴站在书房的窗前,手中拿着最新的邸报,看着崔使君的心情随着一次次传来的捷报而日益明朗,仍是不禁感慨:到底是延续了四百余年的大汉国祚,哪怕乱世将起,滋养了不少狼子野心之辈,但这片土地上更多的却是如崔使君这般,将“忠君爱国”、“为大汉尽忠"刻进骨子里的传统文士。只是崔婴却知道,别看如今黄巾军主力已然伏诛,但被张角挑起的起义大势以起,其分散各地的余部可不会随着张氏三兄弟的死亡自行消散,反而化整为零依旧肆虐在如今摇摇欲坠的大汉疆域之内,长达二十余年之久。更不提,为尽快平定战事,朝廷军权下放地方,重启了“州牧”一职,这无疑为来日地方军阀割据埋下了种子。
日后天下三分,也未尝不是源于此举。
大
中平五年秋,十月,朐县北大依山之中。
近年来,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使得原本就苍凉的山野愈发显得荒芜。十月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许多穷苦人家的余粮早已消耗殆尽,再过一两个月,便是经冬时节,日子那更是难熬。
百姓日子不好过,山中的山贼自然也过不了多么快活,更何况,近来徐州地界还来了一群更加凶恶的煞神。
百姓日子都不好过,靠着劫掠为生的山贼自然也快活不到那里去,更别说,近来徐州地界还打北边流窜来了一群比山贼更加凶恶的煞神。此时,距离朐县城北大约五十多里的大依山中,地形险要的山上,扎着一座山寨。寨中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青壮男子,他们个个衣衫不整,随身带着剑或短刀,空地之中还摆着一些长短兵器。这些汉子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在阳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口里边聊着还边大剌剌地解开破旧的衣衫,在衣服里逮着虱子、蚤子。这年头,人没得东西吃,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这些虱蚤倒是靠着吸取人身上的血,吃得挺肥。
大汉们但凡抓住的虱蚤,要么嘎巴一声用指甲直接掐死,更有甚者干脆直接丢入嘴里,用牙嘎蹦几下嚼得稀碎。也不知是这样报仇更有快感,还是只想吃口荤腥打打牙祭。
掠过外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山贼,山寨中央那座像模像样搭起来的大厅里,正有几个看起来明显精气神都更加高昂的男人们正围坐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要紧事。
“渠帅,您看这情况,如今寨中存粮已然不多了!这些年各地兵灾不断,但凡有些门路的大户人家都陆陆续续修起了坞堡、养起了健仆,家家户户都看得严实。咱们寨子里都是些没本事的,本就难得手几次,哪怕渠帅您不来,至多半个月,寨中便也无存粮了!”
“再加上您带来的这百来号兄弟们吃喝嚼用,如今寨子里的粮仓已然空的可以跑马了!“其中一个身材不高、只能算得上精瘦的男人,对着上首盘腿而坐的大汉略带谄媚地说道,“所以您看看,咱们是不是该下山去活动活动了?上首位置盘腿坐着个看起来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肤色黝黑,眼睛虽小,但一旦睁开,眼神中便透着一股子凶劲儿。他的身材也不算高大,但极为壮实,露着膀子,显出结实的肌肉,肌肤之上还纵横交错地留着一些伤疤,一看便知是个狠角色。
自光和七年朝廷平定黄巾之乱后,灵帝龙颜大悦,自认功德无双、天下承平,于是兴高采烈地改元年号为“中平",意在向天下宣告一一“黄巾之乱这一茬子事儿已经过去了,大家伙儿都把它翻篇儿吧,咱们接着奏乐接着舞"!然而,那只是目下无尘的上层人士口中的“翻篇”而已。今年十月,徐州地界的黄巾余部复起,攻城略地,甚至破了北海郡大片城池,闹得沸反盈天。所幸北海国相孔融在士林中名声极佳,周遭郡县纷纷派出不少军队前往支援,这才慢慢稳住了北海局势。如今这山寨中上座的大汉,正是一支被赶出北海地界的黄巾军头目。他慌忙中与主力部队走散,只得带着身后剩余的百来人马出了北海郡一路向南而行。前些日子,他们误打误撞在山中撞进了这伙儿山贼窝,轻轻松松地就将这群大半没见过血的山贼拿下,顺势在寨子里住了下来。黄巾头目深知这伙山贼在此地盘桓日久,早已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念及此处,他倒也没有赶尽杀绝的心思。见那山贼头目识时务,他便留了他的性命,还将其纳入麾下。现如今,山寨里加上原本的人手,已然拥众数百人之多。十来日相处下来,眼见着这伙儿黄巾贼不像是要对自个儿动手的样子,原本那山贼头目也逐渐嚣张起来,思及黄巾贼在外的赫赫凶名,也想跟着体验一批烧杀抢掠的快感。
大依山再往北,山大沟深,地形复杂,人烟稀少,荒凉无比。这伙山里的山贼往常也只能南下往朐县方向劫掠。
但别看那朐县只是个小小的偏远县城,却着实称得上财大气粗,居然养了整整三千余人马的护城军。这山贼头目别的优点没有,却格外地识时务,往常纵是再垂涎朐县内的富庶,也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最多只敢带着一众山贼在远离县城的村子里洗劫一番,就这还不敢伤人性命,生怕招来朐县兵马围剿。可如今,大概是这“黄巾"二字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一想到朐县的富庶就浑身火热起来,于是开始暗戳戳地对着上首的黄巾头目撺掇起来。而上首地黄巾头目也不知道究竞有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此时也只是哈哈笑了两声,伸出一条腿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他摸着腮边的虬髯,眯着小眼睛看了山贼头目一眼,才又问道:“既然山中已然无粮,那自然是要出去寻摸些粮食回来的!你是本地人,那你觉得,咱们该往哪里动手呢?″
黄巾头目听了这山贼头头的话之后,伸出一条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摸着腮边的虬髯,眯着小眼睛看了他一眼,直接问道:“按你这么说的话,咱们是该出山一次!那你觉得,该往哪里动手呢?山贼头目见黄巾头目问话,心中一喜,急忙说道:“渠师,咱们如今人多势众,若是去朐县,定能大有斩获。虽说朐县有三千人马,但咱们黄巾军的名号足以震慑他们。只要咱们攻其不备,定能让他们措手不及!”山贼头目闻言,眼前一亮,连忙答道:“南去大依山五十余里,有一座叫做朐县的小城。咱们黄巾军威名赫赫,若是渠帅出马,定然手到擒来!”黄巾头目听着山贼头目称他一口一个“渠帅"地称呼自己,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头却是看这山贼头子顺眼了不少。
这所谓"渠帅",是黄巾之乱前“大贤良师”张角起事前将数十万黄巾军分为了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各立统领立为渠帅。他如今不过只是黄巾中一个手下拉着三四百人手的小头目罢了,竟然也有被人称作“渠帅"的一天,故而十分受用,所以对着这山贼头子也多了几分耐心道:“这朐县中具体是个什么章程,你且细细说来!”山贼头目见黄巾头目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心中暗喜,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和急切,说道:“这朐县虽偏远,但城中却有着不少富户。别的渠帅或许没听说过,但有一户人家,我一提起来,渠帅定然不会陌生!”
“哦?“听闻此话,这黄巾头目倒是来了些兴趣,他这些年虽说四处流窜,但从前都是在冀州、青州一带讨生活,从没有来过这徐州地,可这会儿这山贼头子却说得这样笃定,想来不是骗他。
“这朐县中最大的富户便是糜家!”
“也就是这三四年来的事儿,也不知这糜家从何处得来了不得了好东西,以豆腐等物行销诸州、远售各处,听说最远处连乌桓地界都有他们家的生意在做,可见家资颇丰!”
山贼头目说得唾沫横飞,眼中满是贪婪之色,“加之糜家还是徐州之地有名的粮商。假如能攻破朐县,不论别的,光是夺取糜家这一户的家财还有屯粮,都够我们一年吃喝了!”
他顿了顿,见黄巾头目听得入神,更是添油加醋道:“不仅如此,说不得还有多余的钱财招募更多勇士。到时候渠帅说不得还能在徐州之地自立一番功绩,哪里还用得着再回黄巾军去做那劳什子的统领?”这山贼头目口才了得,一番话说得黄巾头目热血沸腾,眼中有了贪婪之色。然而,在场的其余几个黄巾中人也有那耳清目明的,闻言只冷笑了一声:“按你所说,这糜家定然家资颇丰不假,但既然他们生意能做得这么大、名声能传得这么远,难道人家就不怕整日被贼惦记着吗?他家的横财若是那么容易发,难道还能等到今日我等去见捡个便宜?”
黄巾头目听罢,刚刚面上的意动之色瞬间散去,面色不喜地看了山贼头目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究竞是怎么个章程,你想好了再说!”山贼头目抬眼一看,庭内几位黄巾中人都用不善的目光看向自己,顿时惊觉自己有些冒进了。他浑身上下霎时炸起了一身冷汗,连忙嘿嘿笑了两声,谄妮地往黄巾头目身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渠帅莫怪!渠帅莫怪!小的提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