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晋江正版
既然要见外客,身上原本穿的衣服便有些失礼了,崔婴连忙招呼青葵,又回屋子里换了件外衫才出来跟着家仆往前院走去,却不料这人并不是带着她往书房去,反而是引着她去了前院的宴客厅。
汉时流行分餐制的,即人前各置一案摆放饭菜,即便只有两人,也是分案而食,崔婴平日只和崔使君两人用膳时想要拉近双方关系时常同案而食,但在有外人的正式场合,还是知道什么叫做入乡随俗的。今日崔使君在前院的设宴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一干人等早已分宾主就坐好,崔家婢女也正鱼贯而入将一份份早已准备好的菜肴端了上来。崔婴到时,屋子里的几人都一齐将视线看了过来,她快速往里扫了一眼,发现里头除了崔使君和糜家的两位郎君再没有别人,这才抬脚走了进去。“见过崔小娘子!"左侧几案后的男人十分熟络地起身向刚进门的崔婴招呼道。
“这位是糜家大郎君糜竺,现任朐县仓曹,阿婴你的豆腐生意就是和他们家做的,还不快快见礼?"在坐在上首的崔使君看来崔婴应该对着两人对不熟悉,开口朝崔婴介绍了一句。
崔婴神色微动,她是知道糜竺糜芳今日突然拜访,肯定是豆腐生意有了头绪,却没想到她不过晚来了几步,崔使君都已经将仓曹一职递到了糜竺的手里,虽说这职位听着不够厉害,却是主管仓谷事,是明晃晃地从三老手上夺权,看来,是和糜家合作的豆腐生意做的十分红火了?心里头几秒钟就想了许多,崔婴面上只是露出了个微笑,也恭敬地还了一礼道:“小女崔婴见过糜仓曹。”
“崔小娘子不必多礼,先前使君大人已经告诉了下官豆腐的一应制作、食用之法居然都是小娘子研究查出来,小娘子真是惠质兰心。”“这是二弟糜芳,字子方,现如今下官身上有了官职,家族中的生意便都要交到他手上管理,日后说不得还有需要麻烦小娘子的地方。”糜竺说罢,侧头冲着站在一旁的糜芳吩咐道:“子方啊,还不快请崔小娘子入席?”连向来对方面上心心的崔婴都是今日才知道崔使君给了糜竺县仓曹这样的职位,从来只做做样子似地跟在糜竺身后跑来跑去的糜芳自然也是今日才知道的,他本来就还迷糊着呢,谁知道大兄这会儿上下啊嘴皮子一碰,连往后由自己负责家族生意这样的大话都说了出来,顿时更是手足无措,故而此刻糜竺才一发话,糜芳当即上前向着比他小十多岁的崔婴恭敬地行礼道:“崔小娘子请上座。“二郎君客气了。“崔婴点点头,顺着落座到了右侧上首,刚坐下,便瞧见满桌菜肴因崔婴如今尚在孝期不见半点荤腥,几乎都是以豆制品为主。不过好在,崔使君今日设宴并非单纯是为了请客吃饭,因此等众人再度落座,崔使君当即举杯向糜竺道,“今日承蒙糜仓曹赴宴,共有公私两件大事。于公自是多谢糜家慷慨解囊、援助乡里,在林县尉这些日子的忙活组建下,如今脆县已组织起了两千余乡勇入伍,吾在此替米线百姓敬仓曹一杯。”虽说糜家愿意每年交给崔使君八千石粟米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座众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好话却人人爱听,糜竺当即眉开眼笑地回敬了一杯:“使君大人谬赞了!”
“于私,也算是一场庆功宴,糜家两位郎君今日过来也是顺便商讨些豆腐生意细节的。"崔使君又举杯与糜竺对饮一番,客套了几句。放下就被才又顺势将目光落到了崔婴身上,“说起来,和糜家合作的豆腐生意本就是由你想出来的法子。阿婴,阿父打算将糜家分润出来的收益全都都到你手上,你觉得怎么样?”
“啊?"原本还热络的气氛在崔使君此话说出后顿时停滞了一下,下首端坐的糜竺、糜芳两人几乎是同时瞬间讶异地看了崔使君一眼,然后又将复杂莫测的视线落到了崔婴身上。
早在上回被崔使君邀请前来府衙做客时崔使君居然还顺带邀请了自己幼妹阿淳时,糜竺就知道了崔使君格外宠爱这位小娘子,但是想起崔夫人下葬时这位崔小娘子那两句"鸦有反哺之情,羊有跪乳之恩”、“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也不是不能理解。今日与崔使君谈及合作的生意时,竟然得知豆腐此物也是由这位崔小娘子制作、研究的,糜竺对她就更加好奇了,可等崔使君说要将两家合作生意的收益全都交到崔小娘子手上时,糜竺才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小看了这位小娘子一一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并且还是一笔能够源源不断、每月都有进账的收入!而另一边,也被崔使君一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崔婴也是愣了一秒,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豆腐生意的具体收益有多少,但就算不看糜竺、糜芳这两人的反应,她也能够想象到在这么物质匮乏的年代豆腐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可虽然也疑惑崔使君怎么如此看得起自己,但抬眼对上崔使君的双眸,崔婴却发现他的祖色里满是认真。
秉着有好处就先拿了再说的原则,崔婴立马点了点头:“阿父如此信任我,我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阿父难道不担心我将这些银钱拿去胡乱花费了吗?”崔使君想起前几日崔婴交给自己的织机图,正色道:“当然不担心,阿婴是个有天分又有仁心的小娘子,为父时常有关照不及时的地方,阿婴手里总要有些自己能随时拿出来干大事的银钱。”
崔婴垂下眼眸,不知怎么的此刻突然想起了林骁、想起了段佑、想起了许许多多在原身记忆中印象深刻的身影,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的一个念头就这么“啪"地一声炸响开来:“既然如此,我如今正有一件大事想要阿父应允。”
崔使君也来了些兴趣,崔婴到朐县不足一月,已帮他办了都尉、豆腐、织机三件大事,不知这会儿她又想要做些什么?“阿父近来不是正寻人替我在阿父坟前结庐吗?一事不烦二主,我欲请他们再辛苦些替我在乌山上修建一座别院!”崔使君疑惑:“这是为何?”
“乌山还是太偏僻荒凉了,阿父不许我时常住在那边,可我总怕阿娘自己一个人过得不好。"崔婴叹了口气,“送阿娘出城下葬那天我都看见了,城外有好多好多流民,我想用这笔钱帮一帮他们。”崔婴早摸清了崔使君是个什么性子,所以这话刚说出口就已经觉得十拿九稳,只是没想到崔使君还开口表态,反倒是原先还在一旁安静看戏的糜芳先咋呼了起来:“这怎么可以?小娘子你知道这豆腐生意能究竟赚多少银钱吗?你居然想全部用在那群庶民的身上?”
糜芳话一出口,糜竺的眉毛就已经拧了起来,待听完他的说了些什么,更是咬牙看了他一眼痛斥道:“子方闭嘴!怎可如此言行无状,还不向小娘子道歉?”
但崔婴却看得真切,糜竺口中虽然让糜芳给自己道歉,为得却是糜芳态度上对崔婴的冒犯,而不是糜芳话语中对城外那些流民的鄙夷。崔婴见怪不怪,总之,这是个尊卑有别的时代,底层黎庶和上层世族之前的区别,比人和狗之间的区别都大一一哪怕糜家只能算是豪强富商,也绝对不会将那些卑微如草芥一般的庶民看在眼里。
像崔使君这样的能看得见百姓疾苦的好官反而才是少数。只是,世情如此,却不代表她就得要管着对方,崔婴抬头看了细皮嫩肉的糜芳一眼,侧身避开他的行礼,直接不客气地开口问了一句:“我阿娘下葬那日,二郎君是跟着一起出了城的,二郎君有仔细看过那些流民吗?”被崔婴黑黝黝的眼睛紧紧盯着,糜芳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气短,顿时支支吾吾地涨红了脸,这年头,士农工商,阶级分明,每个阶级之间有着巨大的地位鸿沟,糜芳从前只觉得多看那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庶民一眼都是脏污了自己的眼睛,此刻却莫名有些羞恼:“那些庶民……自然会有朝廷去管!”“朝廷?"崔婴却是冷笑着重复了一句,“只有闹出所谓的大贤良师这样大的动静,朝廷上的那些大人物们才会舍得屈尊降贵地往下看一眼,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是看不见这些庶民的!”
“糜二郎君也只觉得他们是些低贱的庶民,可是庶民又有何辜呢?"崔婴反问道,“是他们想要背井离乡、四处流亡的吗?他们难道就不想跟着父母、妻儿留在自家的土地上安安稳稳地过活吗?”
“我生来就在富贵人家、衣食无忧,若是没看见,我可能也能心安理得地过着自己的好日子,但偏偏叫我看见了。”“《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崔婴抬起脸,目光一一扫过糜竺、糜芳,然后落到了崔使君面上,此刻她的眼睛里头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版,明亮的让人觉得自己要被这光亮灼伤。“阿娘去世,我推己及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