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血痕
平日里祠堂只有一盏长明灯,可此时里面豁然大亮,明明晃晃亮着数盏油灯,人影绰绰,时不时还有棍棒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传来,一下又一下,舒窈的心也跟着震颤起来。
雪天路滑,她差点摔倒。
祠堂大门开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只见季时净被绑在十字架上,只着一件单衣,上面血污横生,手脚皆被铁链缚住,粗糙的链条不断摩擦着皮肤,蜿蜒出数道血痕。
他垂着头,奄奄一息,嘴唇发白起皮,气若游丝。两个大汉各拿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身上,力道之大,十字架都颤了颤。
舒窈瞳孔放大,冲到季时净面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推开了左右两名大汉,两人猝不及防竞然被推的向后退了半步,他们一时之间都有些不可置信。舒窈捧起季时净的脸,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这才发现他脸上也多了两道伤口,狰狞恐怖,触目惊心。
季时净已是虚弱至极,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许是知道舒窈来了,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声音却在喉咙里打转,怎么都发不出来。舒窈眼角泪光一闪而过,面前的人满身伤痕,仿佛一动便会碎掉,她手上满是他身上的血,温热灼人。
老夫人气定神闲地坐在上座喝茶,看到舒窈进来她仿佛早有预料一样,捧起腿上的暖炉:“舒丫头,你来了正好,你平日里跟这个病秧子住在一起,他偷钱的事想必你也知晓吧。”
舒窈这才看向她,因为生气牙齿磨的咯咯作响:“你有证据吗?”老夫人冷笑一声:“诺大的府邸,大家手脚都干干净净,除了你和病秧子。”
“前几日还在问我要月钱,保不齐后脚就偷了我的钱。“她说的有鼻子有眼。舒窈怒瞪着她:“你说二公子拿了钱,倒是拿出证据来。”老夫人:“你这么护着他,难不成是你们两个一起偷的?”舒窈气的胸口起伏,她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要冷静:“胡说八道谁不会,你说是我们拿的就是我们拿的,那我还说是你自己用掉的呢。”老夫人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嬷嬷上前对着舒窈就是一巴掌:“敢这么跟老夫人说话,老奴就替老夫人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不懂规矩的新妇。”这一巴掌来的猝不及防,舒窈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她头歪向一边,嘴角流出缕缕血迹。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顿时,她的左脸就肿了起来。等回过神来,两个老嬷嬷已经左右押着她,她动弹不了半分。老夫人看她吃瘪的样子心情十分舒爽,连带着失钱的愤怒也少了一半:“快说,你们把那一百两银子藏到哪里去了?”舒窈吐出一口血:“清者自清,老夫人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和二公子抓起来,无非是想公报私仇罢了。”
被戳到了心窝,老夫人立刻命人将刑具抬上来。一百两银子丢了她心里固然不爽,但若能借这个机会好好惩治一下舒窈和季时净,那这钱也算丢的值。
她就算公报私仇又怎么样,这府里没有一个人敢说“不"字。一件件触目惊心的刑具被抬上来,下人们看了都别过头去,十指钳、烧红的烙铁、以及最恐怖的血刑钩,不敢想象这些东西用在人身上会有多痛苦。舒窈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呼吸急促起来,身子也不自觉的开始发抖。
老夫人轻轻抬了抬手,两个大汉拿起烧红的烙铁逼近她,烙铁冒着热气,眼看着它越来越近,舒窈只觉得周身的温度都高了起来。哪知道,就在烙铁要贴到她皮肤时,老夫人突然轻咳一声,大汉立马会意,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而去拿更为恐怖的血刑钩。钩子拿在手上,他都不由得摇了摇头,男人尚且受不住这样的刑罚,更不用说面前的这个弱女子了。
血刑钩又叫夺魂钩,上面布满了倒刺,先用钩子钩住锁骨,往外拉扯的时候倒刺会穿透筋膜,让人生不如死。
自开朝以来这项刑法因为太过残忍,被收录在了大理寺禁法中,永不得再用。
“老夫人,这可是禁刑。"大汉犹豫不定,擅自使用禁刑是要被下狱的。老夫人:“别废话。”
舒窈惊恐地看着大汉手里全是倒刺的钩子,她已经能想象出它在自己身体里拽动的样子,她抬头看向老夫人:“你这是滥用私刑。”老夫人笑了笑,吊梢眼忍不住往上翻,看起来心情极好:“这是我季府家法,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舒窈有些绝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刑具,她努力挣扎,但一切都是徒劳,顷刻之间,闪着寒光的东西深深刺入她的身体,“噗”一一锁骨处的血哗哗的往外流,钩子在她体内搅动着血肉。
极致的痛苦让舒窈几乎晕厥,她脸色越来越白,浑身痉挛,喉咙刺痛,已经失了声,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此刻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刽子手随意宰割。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肉翻滚的声音,巨大的痛苦将她包围,她紧紧咬着牙,眼里满是愤怒。
“哗啦”一声,钩子被扯出体外,上面血迹斑斑,她的锁骨处多了一个大窟窿,血像流水一样往外冒。
大汉看着面前倔强的女子,不禁有些佩服,就在他准备钩向别处时,一个喝的醉醺醺的人影闯了进来。
季天宝衣衫不整,手里还拿了一个酒壶,他跌跌撞撞的走到老夫人身边,边打着酒嗝边说:“嗝,祖母,给我点钱。”老夫人看他喝成这个样子,顿时一阵心疼,连忙让丫鬟去煮醒酒汤。“天宝,你要钱干嘛?”
季天宝坐下,已经有了醉意:“赌钱输了,欠了钱,找母亲去要,可母亲说钱都给了大姐做嫁妆,就只能来找祖母了。”老夫人听到郭翠萍的钱都给了季招时,她恶狠狠骂道:“这个败家娘们,竞然把钱给了外人,看我明天怎么收拾她。”季天宝在一边有些不耐烦:“钱呢?快点给我,大家伙还在等着我继续呢。”
老夫人连忙安抚他:“我这就让嬷嬷去取。”季天宝把空了的酒壶随意丢在地上:“祖母,今日我在你房里拿了一百两,哪知道半日不到就输光了,今晚我一定要翻本赢回来。”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大惊:“你说什么?今日你到我房里拿了一百两?”季天宝摇头晃脑,显然是醉的不轻,迷迷糊糊答道:“嗯,一个小破盒子装着的一百两……”
老夫人赶紧捂住他的嘴,让人把季天宝带下去,季天宝酒劲上来了,在祠堂里使劲耍着酒疯。
舒窈听到他们的对话,捂着伤口,吃力的问季天宝:“老夫人房里的银子是你偷的?”
季天宝看着面前的舒窈,他嘿嘿一笑:“美人。"说着便向她扑来,哪知自己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根本走不动路。
他说:“对,今日中午拿的,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两。“反正他拿祖母的东西,祖母也不会怪罪他。
老夫人面上焦急:“天宝,别说了。”
取银子的嬷嬷很快就回来了,银子到手,季天宝才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老夫人不放心,让两个家丁去扶着他。
舒窈撑着柱子站起来,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老夫人,你的银子是季天宝拿的,现如今真相大白,你是不是该还我和二公子一个公道。”老夫人面上镇定,可心里已然乱了。
倒是她身边的老嬷嬷开口:“天宝少爷吃了酒,少不了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老夫人立马反应过来:“对,天宝酒后胡言。”舒窈牵起嘴角,抑制不住开始冷笑,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刚刚季天宝所言想必大家都听到了,至于是不是酒后胡言,相信大家都有判断,今日老夫人滥用私刑,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若哪一日今晚的事情被传出去,不知道官府会不会追究滥用私刑之责。”
她前面听到“禁刑"两个字,就知道老夫人今日这事做的不光彩。丫鬟婆子小厮们面面相觑,就连拿着钩子的大汉都垂下了手。老夫人胸口起伏不定,看向请来的那两个行刑的大汉,心里盘算着,这两个人是从外面找回来的,保不齐他们会到处宣扬,那大勇继承季府估计就没那公容易了。
一想到此事可能危及到儿子的利益,她只能暂且先放了舒窈和季时净,不过今日让他们两个都遭了一场大罪,她也不亏。想到这,她开口说道:“许是今日的事有些误会,明日我再好好问问天宝,都散了吧。”
顿了顿,她又补充:“要是今日之事不小心心被谁传了出去,那就别怪我老婆子心狠手辣。"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众人纷纷点头。
寒风过,祠堂里经幡飞扬,又只剩下了那盏长明灯微弱的光。四周明明暗暗,上供的牌位阴森尽显。
舒窈咬着舌尖,防止自己晕过去,她踉跄走到季时净身边,吃力的给他解绑,季时净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他掀起眼皮,目光落在她锁骨上的伤口处,他张着嘴,声音从喉咙里面溢出来:“很痛吧。”舒窈力气逐渐耗尽:“阿净,我们回家。”季时净从十字架上倒下来,重心不稳,和舒窈一起摔在地上,他倒在她身上,肌肤相碰,血液相融。
舒窈“嘶”了一声,锁骨上的伤狠狠作痛,季时净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压在她伤口上,费力的抬起身子。
舒窈早已累极,她躺在冰凉的地上,望着头顶上不断飘过的经幡,晕了过去。
之后几天,舒窈和季时净的春华阁一直院门紧闭,她不是没想过去衙门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