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
“您亲临,只怕事情不会小,我观这兵阵行伍皆阵列整齐,应是城外有事,策马急匆匆赶回来的,”薛宝钗犹豫很久,才终于吐出结论,“可是……灾民生事?”说实话,今天发生一骨碌事儿,她脑海也有些发懵,强撑着对答,皆是出于本能,也并不清楚错对。
多说多错。
老者朗笑一声:“倒不算傻。”
林如海笑着摇头,只叹道:"小儿愚见。"他这笨儿子今日倒是开了回窍。——没再发表意见就好。"我听吴阁老说,你想捐个官?"卫老太公问。
薛宝钗露出微笑:“……”
她也是驴驹儿上磨——头一遭听说。
林公子每回来信,一次比一次来得长,大多是些冗长无用的废话,薛宝钗却看得一字不漏,都是抒情的内容,翻来覆去,主旨只有一个:不想考科举。科举太难了。
不想背书。
背书太难了。
薛宝钗看完,都有些替他发愁,她呆呆坐在窗前看了一会儿,想象着林公子写信时皱成一团的脸,就莫名觉得好笑,她想,科举真的太难为人了。但考还是要考上一考的。
倘若她能替林公子考一回试,她定然是愿意的,待林公子登科,她也能与有荣焉一回。就像是《聊斋志异》里的狐狸,大发善心,帮书生圆梦。只是没想到这成绩还未张榜,林公子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捐个官做。
亏他想得出来。
林老爷何等人物,生出这样的孩子,倒也难怪也大发雷霆。薛宝钗斟酌着道:“和友闲谈的一些趣谈,并非发自肺腑。”
“不着四六。”
“……是。”
“你若当真要找个差事,”卫老爷子看这小儿低下头装老实的样子,哼笑了一声,“我这里倒有一份职位,只是怕你老子不许。”
林如海瞥了眼薛宝钗,是真怕他血气上涌,当场应下,见薛宝钗面有路面之色,方才擦拭了下脸上的虚汗,勉强笑着道:“谢谢卫老太公提携犬子,只是还想等犬子这府试接榜,再做定夺。”
卫老爷子沉吟片刻:"倒不好阻拦。"
他有话便直抒胸臆,见林如海频频拭汗,也知晓实在难为这位久在任上、身患顽疾的巡盐御史,道:“我也不强求,说实话,当武官并非不是一件好事,如今边志四起,这你也知道,你能生出这样康健
的儿子,我看着倒还是块璞玉,和老头子我有说有笑的,只是看你是否用心雕琢了。"
林如海这样子,明显是不死心,要儿子走科举为官的正统路子。又并非不开化的顽童,只能习武谋生,他也不好把林宣朝着旁门左道引。林如海道:“是。”薛宝钗跟着林如海一起垂下头。
她大概也看清楚,在场的其他老者虽身在营帐之中,却并非主事之辈,因此不发一语,多是年老的随将,不便领兵,便临时捎带着充作保镖、智囊之用。和富家官宦养着的座上客也差不了多少。
真正领头的,只有这位卫老太公。
接下来,卫老太公便天南海北地和林如海聊了起来,营帐外只听见兵甲开刃、和杂乱呼喊的声响,听得人心一阵一阵发紧,薛宝钗勉强按住眉心,太阳穴一跳。过了一会儿,贾琏才孤身走进营帐。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料,甫一进来,话都说不利索,丰神俊朗的脸泛白,只下意识朝着林如海和薛宝钗的方向靠,嘴张开,只道:“——太恐怖了。”
薛宝钗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他,道:“你喝一杯热茶,润润嗓子。”
这是暗含警告,让他不要胡言乱语的意思。
卫老太公含笑看着贾琏。
他和贾代善是一辈人,平日里和只剩下一位史老太君的荣国公府交往不算密集,但贾琏确实有三分像其爷爷,因此借着烛火,倒也认得几分眉目。
真要论起来,贾琏同样算他的晚辈。
在林宣说出来第一个字儿的时候,他就清楚这里面还牵扯上谁了,只是觉得有趣,便让这孩子继续说了下去。
到了他这个岁数,看到一些后辈,总能想起一些年轻时的往事。
贾琏勉强润了润喉咙,扯了扯嘴角,才看到主位的卫老太公,忙不迭地站起身,行了礼。
“你那些香包首饰呢?”贾琏苦笑道:“全被抢了。”林如海宽慰道:"人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