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杀阵
过于浓腻的气味令少年心;中陡然滋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他紧抿着唇,手指微微蜷起，定定站在那里，一时竞不敢往前走。冰冷的雨水逐渐打湿少年柔软的乌发，晶莹剔透的水珠顺势滑落面中。竹林中刮起一阵凄厉的寒风，雨势越发磅礴，如同一把把利剑，刺入少年的心底。
他一步步朝着竹林深处走，却发现了越来越多的血。走到最后，少年的袍角已经沾饱了雨水与血水，沉沉地拖曳在地上，随着行进的脚步，不断携卷起细碎的乱石。
蔺玉池来到竹林中央，看见道貌岸然的凌华子正高高举起手臂，手掌死死掐住少女的脖子。
血，便是从她的身上蜿蜒流下来的。
不远处孤零零地躺着一把通体玉白色的匕首，上面沾了血，蔺玉池甚至能想象出崔善善是如何反抗,又是如何反抗失败的。崔善善如今只余下最后一口气。
昔日灵动的的瞳孔已涣散发白，连带着系着赤红发绳的后脑勺亦无力地垂落，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死气。
似乎是感受到来人的气息，她稍微动了动指尖，眼睫颤了颤。凌华子见状，手上的力度又增加了两分。
他下颌微扬，冷眼望着她，原本冷清淡漠的神色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吾今日将你炼作药偶,也不枉你在人间修得的这一番修为。”崔善善似乎是想说什么，无力地动了动嘴唇，却被他桎梏得呼吸都变得很微弱。
“既然你先前在那庙中选择了蔺玉池，便该知晓，自己终会有这一日。”只片刻，凌华子身侧浮现出一支墨笔，四下翻飞，画出一个无法逆转的杀阵。
认识到凌华子想要对崔善善下杀手，蔺玉池呼吸一颤，浑身爆发出一股巨大气劲，闪身冲上前，抢在男人即将用太祝笔激活杀阵的那刻，强硬从他手中夺走了崔善善。
少年紧紧怀抱着无比冰冷的女孩，跪在地上，颤抖着抚摸她冰冷的脸颊和被掐出青紫瘀痕的脖颈。
浑身发抖，抬目望向眼前的男人：“师尊，你在做什么？”立在雨中的男人身上并未沾到一丝的雨点，他垂目，漠然望着自己的徒弟：“你又在做什么，阿蔺？”
蔺玉池瞪他一眼，眼底携着三分怨怒。
他无视男人的警告，死死将崔善善护在怀里。凌华子被他莫名瞪了一眼，心下微怔。
这还是蔺玉池自踏入太祝门以来，头一回对他报以如此憎恶的神情。竞然只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
太傻了。
凌华子稍微思考片刻，又开口：“将她留到如今，是吾之错。”“如今吾将她练作药偶，也是为了你好，这两年来，你的修为不但毫无长进，甚至还生出许多莫须有的杂念。”
“该断了，这段错误的情缘。”
然而蔺玉池却在试着给崔善善渡内力，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男人见蔺玉池无视自己，眼神在他与崔善善之间来回逡巡，喉中蓦然发出一声讽刺低笑：“你到底来晚了，阿蔺。”就在他救下崔善善的那一刻，杀阵便成了。杀阵但成，无法逆转。
霎那之间，天地日夜倾倒，四周逐渐陷入一阵混沌的昏黑之中。墨笔静静悬浮在空中，正散发出莹莹微光。而三人的头顶，赫然出现一个奇诡繁复的杀阵。它逐渐卷携起阵阵强劲的风流，使得杀阵正中央形成一个漩涡。浓郁的夜色夹杂着血色，如同地狱般可怖。无数修士察觉到异样，从东海仙盟内匆匆赶来，他们来到竹林之外，却望着天上景象，怔在原地。
只听轰然一声，所有人都被漩涡内爆发出的巨浪轰开数十里。而那杀阵之内所爆发出的力量，竟直接穿透了少年的身躯，袭向崔善善的心脏与丹田。
霎那间，埋藏在崔善善心口处的心鳞化为童粉。崔善善最后呕出一口血，指尖攥紧了蔺玉池的衣袖。霎时，少年颈间染上一片湿腻的温热。
他不可置信地颤着嘴唇，双眼目眦欲裂，眼眶炸开一阵剧烈的疼痛，眼泪夹杂着血，争先恐后从眼眶中流出。
“不一一！！"少年声嘶力竭地喊。
下一刻，蔺玉池顾不得身体上的异样，紧紧抱着崔善善，疯狂替她输送内力，倾尽百般解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替她抵御体内内力的疯狂流逝。“崔善善，你别死，你不要死……”
少年只能无助地将脆弱的崔善善拢在自己的怀里，惶然睁着双目，脊背剧烈颤抖，脸上神情分外破碎。
他的双眼被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氤氲得模糊了。粘滑的液体糊在眼球上，令他有些看不清崔善善，只能依凭本能疯狂给崔善善渡内力。
蔺玉池一边给她渡内力维持体内脏器的运转，一边又害怕自己看不见崔善善，便慌乱去擦脸上的泪，却发现那些眼泪不知为何越擦越多。片刻后，他依凭尚且灵敏的听觉，听见少女呼吸微颤，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蔺玉池停下手中动作，咽下喉中酸涩，将自己的脸凑近。少女湿润的嘴唇就此贴在他的脸颊，轻轻翕动。可是雨声太大，蔺玉池心下很乱，又有些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下一刻，一只滑凉的手轻抚上他的脸颊，替他拭去那些夹杂着雨水的凉滑的泪。
指腹滑腻的触感促使他回过神。
少年这才发觉，他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此刻仍争先恐后涌出眼眶的液体，是他自己的血。
崔善善将自己冰冷的嘴唇贴在他的耳畔，语气很轻：“我好像要死了，师兄。”
少年疯狂摇头：“不，我已经替你寻到了崔娥，我带她来看你了，你不能死，崔善善。”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挽回崔善善的生命，他觉得自己如今是那般无能。说好要护住她不伤害她，到头来崔善善还是因为他被害死。这是报应吧，这就是他的报应。
他抱着崔善善，落下悔恨的眼泪，哭得整张脸都皱起来：“我不会让你死……不要死……我会替你寻办法……
他的眼泪落在少女的面颊，连带着崔善善的眼底也变得酸涩起来。她竭尽全力睁开眼，勾勾干裂发白的嘴唇，喉中泄出一声苦笑，摇摇头，声音低低的：“可是师兄…你说过的……此杀阵无法逆转……蔺玉池哑口无言，眼底一片灰暗的死意。
崔善善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攥住他衣襟的手指又紧了几分。“师兄，劳烦你，替我……照顾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