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仙蛊（上）
崔善善深深呼吸两遭，冷静别开他的箍着自己的手腕。可是蔺玉池似乎并不肯就这样放手。
崔善善更不高兴了。
她紧闭着干涩的嘴唇，使出浑身的力气一点点掰开少年的手指。然而她不仅掰不开，皮肤还在逐渐在摩擦之中生了热，令崔善善顿觉怪异无比。
她失去了耐心，急唤了一声：“你放开！”少年仍无动于衷，甚至收束得更紧，崔善善总觉得蔺玉池是想要将她勒晕了打包带走。
少年温热的呼吸紧贴在她的耳畔，尚有几分凌乱，崔善善一边扭捏挣扎，一边不断骂他，骂得分外难听。
她踢他，踹他的膝，反手别开他的脸，然而蔺玉池却变本加厉攥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中。
一瞬间，崔善善感觉自己指腹似乎有些发痒。她偏头望去，发现她的指尖正被他湿润的眼睫轻轻地扫。崔善善呼吸稍滞，指尖好似被他电了一下，酥麻麻的，想收回手，可蔺玉池却强硬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背。
不一会儿，崔善善浑身都重新被少年身上的气息所侵占。她饮了酒，又吹了风，如今已是夜深，她整个人都变得疲乏起来，失了挣扎的气力。
她不说话,，蔺玉池也不再开口。
一阵风吹过，崔善善感觉自己的心尖被寒风冻得皱缩起来，酸酸涩涩，很难受。
她抿抿唇，眼泪氤氲双眼，滚烫的眼泪簌簌落在少年的手背。崔善善今日本就四处碰壁，如今又遇见了阴魂不散的蔺玉池，心下更是无比委屈。
晚风将她的两鬓的碎发吹得有些乱。
崔善善一边不争气地哭，一边嗫嚅地对他说：“蔺玉池，你能不能放过我。”
少年听见她哭，心跳重重地在心腔内跃动数下，深重的不安占据了他的内心，迫使他将她拥得更紧。
然而，即使他拥得再紧，亦再听不见她热烈的心音。蔺玉池害怕从崔善善身上感受到这样的冷漠。听见崔善善还在哭，蔺玉池想替她擦眼泪，却怕她更加抵触，便不再动作，只低声絮絮道：“我亦可替你复活妹妹，崔善善，你无需求他们，更不需要对那些人低声下气，做你不喜欢的事。”
崔善善偏过头，不说话。
少年急切地开口：“崔善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随我回去，我们回家，好不好？”
四下里发着寒气，少年却从崔善善的缄默之中察觉出了更深的冷意。“方家那少年帮不了你，“少年仍在不断试图劝她与他回去，声音有如冰上玉石，低柔清润，“此事皆因我而起，师妹，若你与我一同回太祝门，哪怕豁出我之性命，上穷碧落下黄泉，亦会替你寻回妹妹。”崔善善咬咬牙：“不要。”
蔺玉池霎时红了眼眶。
他颤抖着脊背，将缄默的少女紧紧抱在怀中，语气哽咽：“师妹我”数月以来，见不到崔善善的每时每刻，都会令他感受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把锋利的匕首生生刺入五脏六腑，冰冷的刀尖不留余力地在内心狠狠搅动，将一颗心剜得鲜血淋漓。
疼极了。
呼吸都在疼。
蔺玉池实在是受不了这样剜心剖骨般的疼痛，魔域的雪太密太冷，令他无法喘息。
他实在是别无他法，只能乞求崔善善能施舍他些许暖意。哪怕是一点点，片刻也好。
崔善善是他的归处，他不想再与她分离。
想罢，少年垂眸看她，目光含着一股深深的悲切。他轻嗅着崔善善身上的气息，将她揽在怀中，闭上双眼，喉结上下轻动，蕴着哭腔的嗓音格外哽咽。
“我失去阿娘，也没有阿父了，崔善善。”“我只有你了。”
崔善善嘴唇一颤，偏过头，眼底蕴了些许不可置信："你”似乎怕她不信，少年又喃喃说了一遍。
“我只有你了，崔善善…”
他一说完，崔善善的心脏便没有征兆地强烈鼓动数下。他又在哭。
崔善善霎时忆起先前在花楼替他擦眼泪的模样。那时蔺玉池的神情同样分外脆弱。
她知道，蔺玉池实在是个极其内敛且不擅长表达内心情感的人。很多时候，他为了让她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就会哭。他难过了会哭，若她不如他的意说了些他不爱听的话，他不高兴了也哭。好不容易与她做上几回，尽兴之后亦会抱着她哭。而崔善善总是会心软地亲走他的眼泪，她觉得这样娇气的师兄很可爱，她总是很难拒绝他对她的示弱。
这俨然已经成为他传递情绪的一种方式，亦是崔善善唯一能明显感受到他情绪波动的方式，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霎那间，少女坚如磐石的心被他的眼泪烫得半分动容。这让崔善善感觉自己好像在欺负一只路边没人要的小狗。而且这只小狗还是她亲手丢在路边的。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很怪。
崔善善艰难地动了动手臂，干巴巴地对他说：“你，你不要哭了。”她皱眉，偏头抬眼看他，蔺玉池终于与她对上了目光。少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直望进她乌眸深处。无论看多少次，他还是觉得崔善善的眼睛很漂亮。他的师妹，有一双世间最漂亮的眼睛。
蔺玉池满心喜欢，忍不住将自己的脸颊贴与她的贴在一起，轻轻摩挲，嘴唇同时上下一碰，唇缝之中泄出两个模糊字眼。“师妹。”
崔善善呼吸颤颤：“不要这样喊我，你今日跟过来到底想做什么。”蔺玉池一怔，放开了她，径自从怀中拿起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让崔善善握在手中，再托起她的手臂，刺向他自己的心口。少年的身影堪堪将她覆盖，他垂着头，神色认真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为了跟你认错。”
他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放走大妖，任大妖食掉你妹妹，哄骗你皆是我之错，我会弥补这一切，你若觉得仍不解恨，便杀了师兄。”他的话语不似作假，崔善善呼吸一顿，差些忘了他是个无所谓生死的疯子。此时此刻，崔善善望着他发红的眼眶，只觉得少年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君，亦失去了作为仙盟魁首时的意气风发。他茫然得像个穷途末路的亡徒：“我只求你，不要丢下我。”不要留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个冰冷的人世间。哪怕崔善善不杀他，他最终也会因为受不了伴侣离去后长久的孤寂，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倘若这便是他的结局，那还不如被她杀死，在她对他的爱与恨之中永生。想罢，蔺玉池用了几分力道，握住崔善善的手，狠狠将匕尖刺穿心口。下一刻，他紧紧蹙起眉，鸦睫轻颤着痛呼一声。崔善善回过神，又对上他可怜兮兮的目光，双手失去气力，匕首紧跟着跌落在地。
寂静的夜中，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当哪脆响。崔善善趁机甩开他的手，缓步后退。
“你真是个疯子。"她说。
蔺玉池却是怔愣许久。
他缓缓转动目光，又将其定格在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见她终是不愿伤害他，眼中升起一丝希冀。
他一步步逼近，垂首凝望眼前身形单薄的少女，嘴唇微弯，露出浅淡笑意：“你不舍得杀我，师妹，你分明还喜欢我……崔善善摇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