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尸骨
“她早就死了…“少女自顾自喃喃道。
陈灵颔首。
溪涧流水潺潺,云影暂且遮蔽了光线，山谷内逐渐阴沉且暗淡。两个少女静静坐在山谷内某道横斜而出的巨大枯木上。山谷内雾气氤氲，连带着氤氲了崔善善的眼。少女垂首，睫毛被泪水浸得湿莹莹。
滚烫的泪珠静静落在崔善善跟陈灵交叠覆在一起的手背上。崔善善沉默了许久。
陈灵也坐在她身侧，陪了她许久。
许久后，少女终于抬起一双通红的鹿眼，陈灵能在她那双澄明的眼里望见自己的倒影。
分明是那样澄亮的一双眸,眼里却透着沉甸甸的，令人心碎的悲苦。陈灵想给她擦擦眼泪。
她才伸出手，崔善善便自顾用自己的袖子胡乱为自己擦了擦，而后细声问：“我想知道，早在什么时候？”
陈灵占算了片刻，便道：“是两年前的一个雪天，那日之后，你便来到昆吾山拜师求道了。”
她顿了顿，又问：“崔善善，你可记得,那日发生了什么？”崔善善瞳孔一颤，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很快，她艰难地咽下唾沫，双手攥紧了裙角，茫茫然望着山谷内的光景。那日她遇见了大妖。
发现被打成重伤的蔺玉池，还将他错认成了自己的妹妹。醒来之后,她就已经身处太祝门,成为凌华子的弟子了。她记得，蔺玉池曾信誓旦旦地对她说，当他与大妖来到破庙中时，她的妹妹就已经离开庙里了，庙中是无人的。
可是陈灵如今却说，崔娥就是死在了那一日。崔善善回忆起自己曾多次听见的咀嚼声与阿妹的哭声，心下霎时慌乱起来。或许，蔺玉池并没有与她说实话。
或许在他在被大妖打成重伤之前，那大妖早就已来到庙里，吃了崔娥。蔺玉池骗了她。
想罢，崔善善眼前霎时浮现出那日蔺玉池开口，面上那一闪而过的姐龋。一时间，心中无数种可怖的揣测涌上心头。那些想法嘈杂且纷乱，一声声如同鬼泣般不断回荡在脑海之中，令她头疼欲裂。
不，或许师兄并不是骗她，或许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或许……刹时，崔善善痛苦地抱住头，不愿再听信内心那些揣测。然而直觉是骗不了人的。
崔善善只要一想到蔺玉池这几日的异常，还有旧时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浑身一阵发冷。
下一刻，少女倏然起身，眼底蕴着许多难言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山谷之外：“师姐，有些事，我可能要去确认一下。”陈灵点头，抬目望向少女瘦削的背影：“嗯，你去罢，小心些。”她目送崔善善离去。
片刻后，陈灵站起身，却发现有个眉眼黑沉的少年，站在距离自己几步之外的地方。
那望向她的眸光中蕴着令人心惊的杀意。
然而陈灵只是很平静地望着他。
许久，她方弯了弯唇，疏离的笑意之中蕴着一股难以察觉的悲戚。她淡淡开口：“我想，你已经在坐在那里很久了，少主殿下。”少年低声道：“让开。”
语毕，她默默挡在少年面前，周身被数道符篆所环绕。少年沉默地与她相视。
片刻后，少女泛白的眸里再度浮现出浅淡笑意：“这一次，你不去阻止她么？″
大
崔善善骑着鲲，重新回到旧时藏匿阿妹的尼姑庙。一阵春风拂过大地，荒废许久的断井残垣之上重新长出几株细嫩的幼苗，正迎风飘扬。
崔善善却在那些幼苗之上望见了某种孤寂。很快，有几只野狗走上山坡，走过崔善善的身侧，来到废墟之中来回闻嗅，似乎在搜寻食物。
很快，它们将目标定在角落一个土堆上，狗爪扒开几块碎瓦，却被某种力量反弹回来。
崔善善走上前，却发现上面的法阵竞然是某种障眼法。她如今的修为已经可以令她轻易看透这些术法了。可是崔善善并不觉得有多么开心。
相反，她的内心充斥着一股巨大的悲伤。
崔善善回想起先前从石头镇出来的那日。
那一日，蔺玉池一定是发现了端倪，不想她发现，这才使出了障眼法。他早知她妹妹已经死了，却还装作替她寻找阿妹，将她蒙在鼓里。崔善善心下微冷，伸出手拂开那道障眼法，登时望见了一片小小的，破旧的衣角。
她睁大双眼，双膝一软，跪在那片衣角前，眼泪瞬时又流了下来。与此同时，阴沉沉的天逐渐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豆粒大的雨点，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不知混合了谁的眼泪。障眼法一散，怪异的气味逐渐弥散在空中。她身侧的野狗霎时变得无比激动，狗爪奋力地刨开碎石瓦片，似乎发现了某种惊喜。
崔善善眸光一冷，伸手别开这群讨厌的野狗。可谁知它一下就被崔善善蛮横的动作惹怒了！那最大的老野狗又开始扒住崔善善的衣裙，一边疯狂撕扯，一边愤怒地发出低吼声。
崔善善强硬地将它们推开，下一刻，那只野狗猛然一扑，张口恶狠狠地咬在她的肩膊。
崔善善痛呼一声，奋力将它扯开，另外的几只狗也开始扑向她，撕咬她。“滚！"崔善善红着双眼大骂，这群狗也红了眼，发疯似地咬她。“滚……滚开，不要碰我妹妹……滚开啊！”她使出浑身气力，掰开身前那发疯野狗的利嘴，再拔出头上发簪，重重地扎在野狗的心囗。
老野狗吠叫一声，抽搐地倒在地上。
生活在野外的狗为了生存，是很会审时度势的。那群野狗见到崔善善竞然对老野狗毫不留情地下死手，眼底霎时泛起几分畏惧与惊恐。
很快，它们开始转移目标，撕咬正在地上抽搐的那只野狗，分食血肉，不再敢上前打扰崔善善了。
崔善善仍冰冷冷地望着它们，浑身透着不容置喙的杀意。一刻钟后，它们又战战兢兢地从废墟中逃离，奔向远方。崔善善脊背一松，不顾流血的手臂，旁若无人地扒开压在那片衣角前的巨大石块。
不到半刻钟，她便望见了深藏在角落里那具幼小的残躯。少女长久地跪在那一具残躯面前，嘴唇不住地颤抖，说不出任何话。原来，她的妹妹，她挂念了两年的妹妹，早已经被大妖吃得只剩下一副大腿骨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