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望着崔善善怀中温顺的鲲,神色莫名:“我的鲲,还我。”崔善善将鲲递还给了他。
少年将鲲小心接过,又看她一眼:“先说好啊,是要破釜沉舟,而不是让你另辟蹊径,我知道你们中原的仙盟宝物法器比我们多,但这次赌局,你只能用本门派的功法与我比试,不许用别家的。”崔善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低低应了一声。她一整夜都没有睡,翌日,崔善善抱着玉奴,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再次来到昆吾山崖边。
想到达到神与境合,必须要先克服她对高度的恐惧。而对她这样的笨鸟来说,克服恐惧的最好方法,便是反复地面对它,直至麻木。
不然她便会一直困在这样的恐惧里,像个真正的凡人,惶惶度日。就好像方凌霄那只鲲,先前只觉得吓人,如今见得多了,她就不怕了。崔善善站在山巅,安静感受着风拂起衣袍时那股萧瑟之气,眼泪不知觉流了下来。
“我可以的。”
她咬咬牙,闭眼往下一跃。
耳边风刮得很紧,耳边只有呼啸的凄厉,树叶在周遭飞旋。崔善善根本不敢睁开眼,只觉得一阵头晕,很快就将玉奴插在悬崖峭壁之间,让它将自己送上去。
这个神奇的功用还要得益于上一回在密林时的发现。蔺玉池给她的这个宝物实在是很好用,危急时刻竞然能感知到她自己的想法,从而帮助她做到想做的事情。
在被它送上去的时间里,崔善善便强迫自己睁开眼,望着周遭白茫茫的云雾,感受着凌空的奇妙之感,并且努力习惯它。自此,崔善善日复一日地逼迫自己无数次往下坠落。她用了足足一个月,才敢于在下坠时睁开眼睛。然而,在秋至那一日,发生了一次意外。她的玉奴不慎从手中脱出。崔善善顿时慌了。
她睁大了眼,伸出手拼了命地往下抓,最后在跌落崖底的那一刹那,崔善善抓住了它。
她顾不得眼里渗出的泪水,她几乎什么也顾不得了,本能地迅速调整好姿势,将它往峭壁上一插。
这一回,崔善善没有被玉奴送上昆吾山巅。她被它安全地传送到了崖底。
当崔善善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这是自己在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成功坠落到底。
少女劫后余生地躺在昆吾山脚下,茫然睁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周遭清冽的寒气,生平头一次感到无比畅然的快意。她竟在无意间过完了一个凡人需要用一生所攀登的距离。翌日,崔善善神清气爽地找到了紫微长老。老人见她神采奕奕,心中便知,她已经克服了那一重难关。崔善善当真是他这一生见过最好的学生。
“你还余下三个月的时间,只够学到灵虚步第四重境界,而方凌霄的逍遥步却已达到了十二重的境界,即便如此,你仍要学吗?”崔善善认真地点点头:“有多少学多少,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拄拐。”老人点点头:“手伸出来。”
崔善善茫然伸手,长老伸出二指,探上她的脉搏。“你的内力实在是怪异,分明稀薄至极,却已经达到了玄感下第三重境界。”
“也罢,既然你想学,便随我来。”
大
然而崔善善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回天乏术。她站在山崖之底,用尽了浑身解数,才能堪堪离地三尺。她呕心沥血地跟着教习练习灵虚步,不眠不休地又学了一个月,在看到方凌霄只用了半刻钟便能从崖底飞上山巅时,崔善善心中的道悄悄破碎了。如果她要赢过方凌霄,就必须比他更快。
崔善善终于真正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她又跑去询问教习,是否有突破之法。
然而老人站在院中,毫不留情道:“你就算将灵虚步练出花来都赢不了他,因为你所剩无几的内力根本无法支撑你一直使用灵虚步,就算你修炼到玄就之下第十重境界,也只能在一日之内堪堪登顶。”“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崔善善郁闷道。
她看上去颇有些垂头丧气,老人望着她,终是有些于心不忍,便叹道:“我记得太祝门封印大妖时最需出其不意,本门的基础功法第一式,便是要学会在虚空中来回不定地穿梭。”
“如若你能在使出灵虚步时承接上太祝仙术的第一式,或许还有转圆之机。”
“然而太祝门的功法是仙人所创,所需内力只多不少,若你在承接时没有足够的内力,就算你学了也用不出来。”
崔善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她觉得这个方法是可以用的,因为方凌霄还不知道她是太祝门的。回到寝间,崔善善看见方凌霄的那只鲲被人五花大绑,惨兮兮地被人扔在榻上,瑟瑟发抖。
她目光僵硬地转移至桌案上,上面只有敞开的半包杏子糕。崔善善一怔,身后忽然有人抱住了她,力道紧得快让她窒息了。少年的声音阴冷且鬼气森森:“崔善善,你为何这么快就变心了,你是不是嫌弃我?”
崔善善呼吸一颤,才偏过头,柔软的嘴唇霎时被少年垂首攫住了。“[……!”
她仰着头,呼吸之间都是少年身上的气味。她挣扎了片刻,最后堪堪伸出手,抚上少年的头顶。她想安抚蔺玉池,然而蔺玉池却不想给她碰,头一偏,将她松开了。只他怨声道:“你的手摸过那只鲲了,很脏,不能再摸我了。”崔善善舔了舔唇。
她想,就算蔺玉池再怎么不肯承认,性子像小狗的事实还是不会变的。就如同他总是不肯承认自己喜欢她一样。
哼,死鸭子嘴硬。
崔善善背地里暗暗腹诽,表面却佯装失望地嘀嘀咕咕:“好吧,那师兄不想的话我就不摸了,反正……”
“我也不是很想摸。"她一边说着,一边蜷了蜷发痒的指尖。少年咬牙切齿地盯了她半响,而后微微垂首,不情不愿地托起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发顶,眼神闪烁:“只能一下。”见他妥协,崔善善疲累了一日的眉眼带了笑。她转过身,将帘子跟屋门掩上,而后牵起他的手,低声道:“师兄日后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或者是希望我做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有何好处?”
崔善善想了想,诚恳道:“跟你牵牵手?”他摇摇头:“不够。”
“那抱一抱?”
少年仍摇头。
崔善善眼神发亮:“那再奖励你一个亲亲。”蔺玉池勉强答应了。
他其实每天半夜都在等崔善善回寝间。
然而每一日,他都能看见崔善善温柔地抚摸那只鲲。甚至有几次,崔善善竞然还亲了那只鲲的角。他是蛟龙,与那鲲同样出于湖海。
然而崔善善不仅对他的真身避之不及,甚至只有在做噩梦之时才会想到他。实在可恶。
原本按照计划,他须将崔善善带回魔域时才会展露真身。经此一遭,蔺玉池打心底里感受到了危机感。他必须尽快将真身一事提上日程。
与她温存片刻后,蔺玉池走入屋内,仿若无意地提及:“你不是最讨厌这些非人的精怪了,为何如今不怕了?”
崔善善一本正经地说:“它很乖,那只蛟一点儿也不乖。”蔺玉池沉默了。
崔善善点上一盏小灯,伸手拿起桌上的半包杏子糕,一边啃一边说:“如果那蛟妖跟它一样乖的话,我或许可以试着接受。”蔺玉池垂着眸,眼睫一颤。
片刻后,崔善善用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师兄,我真的想学太祝仙术。少年呼吸一窒,抬眸望着她唇角的糕点渍,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