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少女那对点漆似的湿润乌眸,蔺玉池垂落眼睫,想问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又想问她这几日是否已与外人有染。然而,他静静望了一会儿崔善善那副疲累的模样,头一次舍不得问出口。少年喉结艰难地一滚,咽了口唾液。
他竞然开始害怕那个未知答案。
他默了默,竭力忍下那股想要质问她的冲动,平静地开口道:“你在此处睡了多久?”
崔善善困倦地揉揉眼,摇摇头,随即偏过身子,朝他作出一个索抱的姿势。“没多……
蔺玉池冷漠地凝视着她。
似乎为了惩罚眼前不忠的伴侣,他没有动任何一根手指,悄然将眼神转移至桌案上那个被她执着地写了无数遍,又用朱砂圈起来的名字。“方凌霄是谁,你很在意他吗,为何要写这么多他的名字?”“没记错的话,你如今的道侣应该是我,"少年迫不及待地宣示主权,“你为何不多写写我的名字?”
“只是一个讨厌的人……”她说讨厌的时候鼻音很重,听上去黏糊糊的,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半晌无人作声,崔善善见蔺玉池没有动作,又困倦地靠在椅子上睡过去了,脑袋微微垂在一侧,看上去十足乖巧。蔺玉池静默地瞧了她半响,最终还是俯下身,准备将崔善善抱起来带回去。然而她却推开了他的手,娇气地嘀咕道:“不要动膝盖,痛……蔺玉池一怔,只能换个姿势,将她暂时转移至寝间的榻上。卷起下绔一看,才发现她的膝盖似乎是因为练习灵虚步而肿胀起来,蔓延着青青紫紫一片瘀痕,看上去可怜兮兮。
少年又强硬忍着满腔酸涩的妒意,给崔善善的膝盖上了药。崔善善安然地靠在他颈间,时而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着他的头发。蔺玉池正安心地享受着她的依赖,暗道崔善善还是最习惯他的亲近。直至半刻钟后,崔善善用那柔软的嘴唇贴在他的颈畔,发出一声梦呓。“妹妹…
顿时,少年的脑中嗡地一声,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什么也听不见了。大
时光飞逝,乞巧节很快就到了。
这一日,崔善善高高兴兴地从紫微殿的小灶膛里捧出了一碗热乎乎的小甜点。
她学会了糖蒸酥酪!
这酥酪里面的酒酿全被她替换成了琼浆,闻上去竟比用酒酿做的糖蒸酥酪香了许多。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给蔺玉池吃进去了。崔善善想了想人间的乞巧节该如何过,又兴冲冲地跑去仙坊,买了一把凤仙花,准备让蔺玉池帮她染一染指甲。
她准备好了一切,回到太祝门,满怀期待地在小院子里布置了半日,然而这一夜,她并没有等到蔺玉池。
少女拥着一束凤仙花,孤零零地坐在院中,反复打开传音匣,蔺玉池却始终没有半点答复。
她不禁想起自己与蔺玉池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面了。莫说冷战,像他这般冷淡无情的人,平日里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或许早就将她抛在脑后了。
想到这里,崔善善心下有点发愁。
她托腮坐在院中,一直等到三更,周遭却仍没有半点风吹草动。晚风渐起,墙边花影拂动。
听着枯燥的滴漏声响,崔善善恍然发现,自己的计划似乎还未开始便失败了。
她根本没有料到,蔺玉池能狠到根本不来赴约!一瞬间,崔善善委屈地望着自己手边剩余的半坛琼浆,还有案上无人动过的糖蒸酥酪,颇有些心灰意冷。
静坐片刻后,她似是不服气地打开了琼浆的盖子,倒在碗中,不假思索地仰首饮了一大口。
少女破罐子破摔地想,既然不来,那也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她先前想喝还舍不得喝呢。
崔善善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不觉便饮了满满三盏。片刻后,她便不胜酒力地往案上一伏,眉目醉软地枕着手臂。正当她准备抬手给自己斟第四盏时,眼前出现了一块杏子糕。崔善善直愣愣地盯着它,本能张唇一咬,顿时满口细腻酥软,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少年顺势坐在她身侧,问她:“你饮的是什么,为何你身上没有酒气?”崔善善摇摇不清醒的头,枕在他肩头,心中有许多道声音,撺掇着她将自己内心的想法都说出来:“你终于肯来了,是准备给你的…”蔺玉池拎起她手边那一小坛酒,只见坛体上刻着晦暗的'合欢字眼。他凑近闻了闻,心心中已了然,是合欢宗特有的琼浆。说是能吐真释嫌,实则只是牵动了人内心深处的欲念,迫使人将真实想法道出罢了。
“你为何要给我用这个?"他问。
崔善善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耷拉着脑袋,小动物般在他颈间蹭了蹭,小声道:“因为你有事情瞒着我。”
少年眉眼一凛,沉声道:“所以你是准备用这坛琼浆算计我,让我把它说出来?”
崔善善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对啊。”
听她回答得那般理所当然,少年没说话,崔善善却一直黏糊糊地贴在他身上,蹭他的头发,半响又亲了他一口。
默然间,蔺玉池的心跳快了几分。
然而,他却对崔善善这副模样有了几分阴影,心中生出几分不虞。他捏过她的下颌,手指拂开她半阖的眼帘,让她能够正面瞧着自己,而后轻声问道:“你当我是谁,崔善善?”
崔善善呆呆地望着他,张唇道:"“你”
晚风拂起少女赤红的头绳,她竭力睁着眼,眼神描摹着少年如墨的眉目。她的眼睫因为困意而变得微微湿润,几片睫羽粘连在一起,好似他先前在院中见过的那只赤色长尾蝶。
“我觉得,你特别像我…”
没等她说完,少年神色一冷,俨然猜出了她下半句的答案。他率先沉不住气,捏着她的下巴,凑上前咬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唇。温凉呼吸拂过面颊,崔善善蹙起眉,意识忽然清醒了几分。他这回似乎很不高兴。
态度不似上回温吞,呼吸也急促,舌尖似入侵一般地抵住她的唇缝,撬开齿关,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滑了进去。
霎时呼吸交融,崔善善闻见少年身上清冽的皂角香,脑袋一懵,呼吸瞬时变烫。
不知为何,他的舌头似乎格外地长,让崔善善感觉像某种蛇类。而且每次都吻得很深,缠得也很紧,不给她留半分余地。崔善善皱着眉,喉中泄出几分断续呜咽。
好像马上要被他嚼巴嚼巴吞进肚里了。
她晕乎乎地半睁开眸,对上少年那漆黑如墨的双眸。如同被某种阴湿且有毒的蛇类注视一般。
崔善善微怔,顿时只觉浑身发软,无法动弹。她轻而易举地望见了少年眼底冷沉的恼怒,以及埋藏在恼意之后的那道…对她的,欲念。
崔善善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说错话了。一刻钟后,她将他推开了,整个人靠在他身侧,低垂着脑袋,呼吸紊乱,不知在想什么。
少年望着她脸上逐渐漫生出的几分薄粉,指腹蹭过她亲肿的唇。他呼吸灼烫,声音微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