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禁卫军没听到声音,这藏宝阁恍若是另一个天地。二人行至离大门十步时,空气中突然弥漫浓烟。沈苓回头,看到墙上挂着的烛台不知何时全部坠落,将木架引燃,顷刻间便蔓延起冲天大火。
门外的人终于有了动静,高喊陛下,呕呕撞门。到门口时,禁卫军同时破开大门,沈苓还未松口气,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脚底的地面都震颤起来,下一瞬,她后背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轰隆!”
年久失修的藏宝阁,在大火的燃烧下,房梁轰然倒塌。沈苓被陈漾接住,她转身,只见谢珩双腿被压在沉重的梁木底下,身后便是熊熊大火。
“愣着做什么,救人啊!”
身后的禁卫军才从变故中回过神,救人的救人,灭火的灭火。沈苓目眦尽裂,踉跄着跌倒在谢珩跟前,颤抖着指尖握住他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手,哽咽出声:“谢珩,你.……
“你撑住,不要睡,我一定会救你。”
“等你病好了,我就和你成婚,你做我的皇夫好不好?”谢珩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用尽力气,才撑开了眼皮,模糊的视线下,是沈苓绝望的、布满泪痕的脸。他想抬手为她擦擦眼泪,却根本没有力气。沈苓感受到他细微的动作,主动握起他的手,将脸贴了上去,止不住颤抖:“别睡,我在这,坚持住。”
谢珩视线越来越模糊,模糊到他看不清沈苓的脸。他眼前又出现了幻觉,闪过了一幕幕二人相处的情形。
初见时书肆外中的惊鸿一面。
中秋夜言琢轩的求助。
大雪纷飞的悬崖边她不顾一切纵身跃下。
生辰时她笑吟吟叫"堂兄”,给他送竹叶簪子。上元节夜,她笑着吹熄花灯,说只是逢场作戏。一直到…她入宫后的横眉冷对,和那句"你真让人恶心”。她的笑她的哭,她的喜她的怒。
记忆如同梅雨季节的雨,丝丝缕缕落下,潮湿又冰冷的包裹住他的心心脏,酸涩窒息。
寒来暑往,日复一日,他们竞然纠缠了这么多年。如今还是走到分别的一刻。
他张了张嘴,口中涌出一股鲜血,想说让她一定不要忘了他,可话到嘴边,却变了。
谢珩喉咙发出微弱气音,那双冷淡的、漂亮的眸子,渐渐失去光彩。“莫哭……
“忘了…我。”
话音落,他的手自沈苓手中滑落,双目紧阖,再无声息。沈苓呆呆的看着他沾满血污和烟灰的脸,喉咙里挤出几声难以抑制的呜咽。她不可置信的,一次又一次探他的鼻息,最终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悲鸣。陈漾带人抬开了房梁,谢珩的两条腿血肉模糊,骨头似乎都碎成了渣。往日里高高在上,清冷矜贵如天上月的谢大人,此时满身血污的趴在泥尘里,像是被折断的剑,一身光华尽灭,只剩下灰暗的身躯。她不忍看,强行把情绪崩溃的沈苓,从谢珩面前拖起来,一个手刀劈晕,横抱起来放入早早备好的马车中。
又转头看着被人抬上担架的谢珩,抿唇道:“带谢大人一同回宫,小心别伤到。”
不管是死是活,陛下醒来肯定是要见谢珩的,先带回去,总没错。翌日,晨光熹微。
沈苓以龙榻上坐起来,只觉得后脖颈疼得厉害,紧接着,她脑海中便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一切。
她脸上的血色褪尽,连鞋都未穿就往殿外奔,正准备唤沈苓上朝的崇明吓了一跳,赶忙去给她提鞋子。
“陛下,地上凉,您得穿鞋。”
沈苓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道:“谢珩呢,他怎么样了?”崇明沉默了一瞬,不太敢看沈苓的表情,低声道:“谢大人还活着,巫族圣女禾灵昨夜突然来了,关门诊治了几个时辰,不久前才出来,说是总算从阎王手里把他抢回来了。”
“只是………
沈苓刚松了半口气,又提了起来,“只是什么?”崇明道:“禾灵说,谢大人恐怕会昏迷很久。”“或许是一年半载,也或许是……十几二十年,永不清醒。”沈苓呼吸一窒,垂眸默然了许久,才恢复冷淡。冷静下来后,她清晰明了的猜测到了幕后真凶,只是还要找人确认。她接过崇明手中的鞋,自顾自穿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好歹还活着”“朕欠他一条命,费多大的代价都要把他治好。”这话像说给崇明听,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说完,她恢复了往日那个平静无澜的帝王,看着崇明担忧的脸,淡声道:“更衣洗漱,朕要去见禾灵。”
大
谢珩被放在显阳殿养病,禾灵住在偏殿里,沈苓想去看他的情况,却被禾灵手下的巫族拦住,说现在还不能探望。
沈苓深吸一口气,望着紧闭的殿门,生生将脚步扭转。去到偏殿时,禾灵正躺在贵妃榻上吃葡萄,半点没有熬夜救人的疲惫。见人来了,禾灵翻身坐起来,也没有行礼的意思,扬了扬下巴示意沈苓坐下。
沈苓坐到她对面,说道:"昨夜辛苦你了。”禾灵嗯了一声,将葡萄丢进嘴里,咀嚼完后才施施然开口:“确实辛苦,不过也算是有所收获。”
她看了眼沈苓沉郁的脸,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直接解释道:"昨夜的事并非你的错,我前些日子算了一卦,这是你俩的最后一劫。”“是死劫,却也是生门。”
沈苓只觉得心像是被搅碎,痛得她几乎喘不上气。禾灵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道:
“不必自责,背后之人的手段,是你等凡人想象不到的,不可能完全防备。你昨夜不入局,日后的新劫只会更严重。”“如果没猜错,这人应该是走投无路了,所以选择赌一把。她制造一场死局,你和谢珩只能活一个。”
“在她的预想里,是你死。”
“只要你死了,谢珩就能不治而愈,并且走上正轨,成为天下之主,永垂青史的千古明帝。”
听到这,沈苓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幕后之人,就是诏狱里“疯癫"已久的郑佩竹。她看着禾灵道:“你要去见她吗。”
这也是禾灵此行的目的,她点头,迫不及待道:“就等你这句话呢。”大
诏狱阴暗潮湿,最深处的暗室里,时常传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喊声。诏狱令及其下属都知道,这疯妇人是谢尚书的亲母,一个颇为诡异的女人。沈苓带着禾灵到诏狱后,诏狱令将人带到了刑房。禾灵打量着刑架上蓬头垢面的女人,摸了摸下巴。“有意思。”
“你从何处来?为何知晓天道之法。”
郑佩竹听到禾灵的话,身子僵硬了一下,转而继续装疯卖傻。禾灵啧了两声,说道:“罢了,我自己搜,正好试试新学的法。”她五指轻掐,口中喃喃,晦涩的咒语如同毒针一样刺入郑佩竹的脑袋。过了一会,郑佩竹忽然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脱离,她意识到眼前的女子不是凡人,正在用术法剥离昨夜刚休眠的系统。没了系统她还怎么回家!
郑佩竹目露惊恐,终于不装了,她哀嚎求饶:“快住手,求你了,别念了…别念了!”
“没了它我会死的!”
“呵啊啊啊!!!”
禾灵不为所动,念咒声和郑佩竹的惨叫声交错,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团光球自其头顶飘出。
禾灵大喜,抬手将东西抓进掌心。
“这是什么好东西?”
她目光灼灼看着郑佩竹,将毒虫放她脖颈上,逼问道:“说,这是何物?”没了系统这层保命符,她死了就再也不能回溯。毒虫在皮肉中钻来钻去,带来难以言喻的剧烈痛苦,郑佩竹满头冷汗,身子在刑架上痉挛抖动,凄厉的叫声响彻刑房。“阿!!!”
“你放了我,我说,我说!”
“快把这东西拿开!疯子,疯子!”
禾灵抬手召回虫子,把玩着手中的光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