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双手高举,掌心是一枚融了一半的香丸,依稀还能闻到甜丝丝的香气。
谢苓抬手制止了押送禾穗的宫人,勾唇浅笑“看来这起火一事还有蹊跷。”皇后仅仅盯着那香丸,呼吸滞涩,戴着护甲的手指不可控制的轻颤起来。这气味…这分明就是她联合太后给皇帝燃的,掺了厄回草的香丸!厄回草辅之五石散,可是使人气血上涌,中风而亡。这东西她派人在徐美人那找了许久都未找到,本以为是被一把火烧烬了,谁知竞然落到了谢苓手里。
皇后觉得自己唇齿间一股血腥味。
几息后,她平稳了情绪,给旁边的大宫女使了眼色。大宫女上前一步,厉声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婢,竟因为一枚香丸大惊小怪,还闹到皇后身边,成何体统?”
说着就要把香丸拍落到地上。
卉儿眼疾手快将香丸握回手心紧紧攥着,叩头道“姑姑不知,奴婢入宫前乃是医女,略懂些药理。”
“姑姑若是不信,可以去调奴婢的籍案,想必都记得一清二楚。”大宫女哑口无言,她看了眼皇后,得到示意后,默默退回身后。卉儿见无人阻拦,继续道:“这枚香丸里有厄回草的味道。”“长期使用掺了厄回草的熏香,会使身体康健之人气血上涌,最终出现幻觉。”
皇后思索了一会,一时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于是准备叫来心腹太医,直接否决了这宫女的话,再处理干净香丸。
她道:“沉枝,去叫李太医来。”
沉枝称是,还未踏出一步,就听到宁昭贵妃的声音缓缓响起。“光一个李太医哪里够?”
“正好今日起火,太医院的人都在侯着,不若多叫几个,也算…做个见证。沉枝看向皇后,见自己主子眼底划过阴沉,却一言不发,遂只好应了宁昭贵妃的话,抬步离去。
过了一会,几个太医匆匆而来。
沉枝也是聪明人,请来的要么是跟谢氏有关的,要么就是王氏的人。但沉枝能想到的,谢苓如何想不到?
她早早就让人给沈太医去了信,故而来的人里,也有他。皇后的目光划过几个太医,在清瘦挺拔的沈松青身上顿了顿,眸低顿时一片灰暗。
她闭了闭眼,决定不再掺和。
谢苓虽得到了香丸,但也不可能查到这东西的来历。她很确定,自己和太后,将尾巴扫得很干净。现在谢苓将这东西拿出来,无非就是为了给禾穗脱罪。这件事本就与她王氏无关,说起来也只是谢夫人和母亲的一桩小小的合作罢了一一谢夫人要禾穗背上罪名,绝了入宫的可能,而她的母亲,则想借机撸了谢苓代笔朱批的权力。
现下看来…这桩合作成不了了。
她不能再趟这趟浑水,做得越多,出错越多,现在是她们王氏的关键期,绝对不能出问题。
想通后,王皇后看了眼有些迷茫和焦躁的谢灵筠,将身子靠在旁边的宫女身上,揉着额头虚弱道“本宫头疾犯了,先回宫歇息,司织局走水一案,辛苦两位妹妹了。”
谢苓点了点头,关心道“皇后娘娘要注意身子,这些小事臣妾处理就是。”皇后嗯了一声,不顾谢灵筠震惊和愤怒的眼神,乘上凤辇,浩浩荡荡离开。谢苓似笑非笑看了眼谢灵筠,抬手叫来太医,挨个让人把香丸看了。得出的结果一致,这香丸里,掺了大量的厄回草。谢灵筠强撑着问道:“这香丸,也不能说明不是禾穗放火吧?”谢苓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叫来了最开始发现走水的宫人。“说说看,这火到底怎么起的。”
那宫人跪在地上,回道“回娘娘的话,奴才起夜,正好看到绣房里还亮着灯,有人影在走动,晃晃悠悠的。”
“奴才还当是绣娘偷喝酒,没当意,便准备去恭房,谁知…谁知忽然就听到眶当一声,一转身,就看到那绣娘的影子倒了,旁边的烛台将幔帐引着,瞬间烧成了大火,奴才赶紧就叫人起来灭火。”
谢苓点了点头:“行了,下去吧。”
司织局的火已经灭了,灰烟却还未飘散干净,带来一股呛人的气味。她皱了皱眉,忍着不适,叫来了负责查处走水源头的几个宫人。“起火处可有火油的痕迹?”
那几个宫人道“回娘娘的话,确实有…并且因为火油,这场大火才烧了这么久。”
谢灵筠听了这话,立马出声“弄了这么久,还是禾穗妹妹啊。”她叹了一声,吩咐道“还不把人带走?留在这给贵妃娘娘添堵吗?”说着,她狭长的凤眸闪过得意,口中却说着关心的话:“贵妃娘娘身怀六甲,早些回去歇息吧,若伤了龙嗣…怕是不好交代啊。”谢苓看着那张和谢珩五分像的脸,心头一阵厌恶。她摸了摸小腹,似笑非笑“不若先听他说完?”那宫人得了令,继续道“奴才在宁雨的手上,验到了火油的痕迹。”“这场火…是宁雨姑娘放的,并且如同方才那位公公所言,她应当是先在绣房外洒了火油,又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推翻烛台自焚在了绣房。”谢灵筠哑口无言。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最终只冷笑拂袖“贵妃娘娘好本事,竟能将黑的变白!”
说完,她看着旁边瑟缩的宫人,咬牙道“回明德殿。”谢灵筠走后,谢苓才松了口气。
她命人将禾穗松绑,又吩咐宫人将这事报给大理寺和刑部,着重交代了一定要交代香丸的事,让他们差人来调查。
总要把证据扔谢灵筠脸上,才堵的住幽幽众口。至于香丸…就当是她给太后皇后的恐吓。
顺便借大理寺和刑部的手,查查它的来源。若有收获最好不过,能让这滩水再浑一些,若无收获,也影响不了什么。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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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一晚上,回含章殿时,天已经慢慢褪去了黑色,有了一隙亮色。谢苓将浑浑噩噩的禾穗带了回去,给她亲自擦了脸,又差人备热水。她一直将禾穗当妹妹看待,见对方神情恍惚,心中也难受担忧的厉害。挥退了伺候的宫人,她坐在浴桶边的椅子上,抬手为禾穗亲手顺洗头发。“穗穗,可以跟我说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禾穗默不作声,将肩膀往下沉了沉,脸颊上沾着的,不知是水珠,还是泪珠。
谢苓叹了口气,静静为她梳顺湿润的发。
过了许久,禾穗转过身,看到了谢苓莹润柔和的脸。或许是浴房的灯火昏黄温暖,亦或许是谢苓因为怀孕,有了母性的光辉,她似乎透过对方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在记忆里模糊到几乎没有的母亲。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唇瓣颤抖着:“阿婵姐姐,是我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