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彻骨冬霜切玉剑
夜幕尽头,有山、有雪、有密密麻麻的人影,唯独没有月亮,寒风夹杂着刀剑破空的声音,肆虐着冲进关口。
谢苓窝在谢珩怀里,透过大氅,看到数百山匪骑马逼近,不过眨眼双方就交上手。
她心脏咚咚咚地跳,仿佛有一只手在挤压狠攥,几乎喘不过气来。谢珩提着剑,稳稳坐在马背上,雪色照亮了锋利的剑身,她清楚看到那把宝剑不一会就沾满了红白色的血肉。
他脑后的马尾甩过凌厉的弧度,手中的剑又快又狠。谢苓几欲作呕,用力抓住谢珩的衣摆,余光瞥见谷梁老将军长枪一刺,膘肥体壮的山匪就被挑下马去,滚在雪地里痛苦惨叫。他护在谢珩周围,长枪横扫便掀翻数人。
可山匪人数众多,死了一茬又一茬,白雪被鲜血染成猩红色,却还前仆后继,越挫越勇,显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谢珩一马当先杀在前头,跟山匪头子交上了手。这山匪不仅是练家子,似乎还是行伍出身,一招一式颇有门道,十分难缠。打斗间还不忘指挥周围的小弟变换队形。
乌雅踏雪带着谢珩和她在敌人间穿梭,谢苓几乎能感觉到马蹄扬起地上的雪,狠狠溅在她脸上,模糊了本就不太清晰的视线鼻腔里血腥味越来越重,重到她几乎有种自己的头埋在血水里的感觉。她分不清是谢珩的刀伤崩裂,还是死的人太多。周围的拼杀声不绝于耳,就当谢苓以为谢珩要战到底的时候,他忽然扬声道″后撤!”
一旁的谷梁老将军小声怒骂“明明能打,为何要撤?!”谢珩却随手砍杀了偷袭的山匪,调转马头就往黑蒙蒙的关口里撤。谷梁老将军想指挥士兵继续奋战,却发现这百名士兵都边杀边退,根本不听他的。
他顿时暴怒,心说一切都要被这乳臭未干的混小子毁了,却也不敢单枪匹马对上还有数百人的土匪,只好挑杀了眼前围攻他的人,纵马追去。山匪见谢珩一行人开始撤退,以为他们怕了,哈哈嘲笑起来“死小白脸,就这么点本事?”
“现在知道怕了?想跑?没门!”
“兄弟们,给老子追!谁取了他项上人头,赏金百两,女人随便玩!”山匪士气大振,甩刀吆喝着骑马猛追。
谢珩驭马奇快,谢苓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大响,她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骑到关口宽阔地带时,山匪已经被甩出百丈远。谢珩“吁”一声停下马,山匪转眼间就拉近了一半距离。谢苓心跳得更快了,仿佛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她真的很怕死。攥紧谢珩的衣襟,她咬着唇,心想若谢珩真失手了,她就立马拿对方当挡箭牌,先活着再说。
也别怪她心狠,她本就不是好人,更何况他们还是互相利用。箭声“咻咻"响起,谢珩挥剑阻挡,碰撞在一起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就当山匪越靠越近,只有几百步不到时,谢珩忽然看向一旁的山崖,从衣襟里拽出个惨白色的哨子,放在唇边吹响。尖利的哨声唤回了山匪头子狂妄上头的情绪,他意识到不对,转头朝身后大喊"快撤,有埋伏!”
话音未落,两侧崖壁上轰隆隆一阵巨响,谢苓借着雪色仰头看去,只见积雪夹带着巨石,轰隆隆从山崖上滚下,就像奔流的白色瀑布,震耳欲聋。她清楚地感觉到地面都在震颤。
眨眼的功夫,方才还嚣张的山匪就被雪流和石块吞吐,连一声惨叫都没有。而谢珩所带的人,正好距离雪崩之地隔着百步不到的距离。她几乎能想象到,雪和石块下掩埋着的山匪们,被砸成了何等恐怖模样。谢苓把氅衣完全掀开,转头抬眼,目光震惊地看着谢珩。他这是…早就埋伏好了人手。
先诱敌深入,再瓮中捉鳖。
一旁的谷梁老将军显然也没回过神来,直到后头的士兵们欢呼起来,他才有些羞愧的看向谢珩。
“是老夫错怪你了。”
“可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派人去埋伏的?出发前我点过人数,并未少人啊。”
谢珩淡声道“出发前三个时辰,我派三十黑鳞卫快马加鞭,提前来此布置埋伏。”
“那些山匪和朝中大臣有牵扯,他们知晓我们行进路线和出发时间,一路上都在观察我们的人数变动和队形。”
“相应的,庐西山的布防就会变少,再加上是下雪天,他们不会发现黑鳞卫早已到来。”
谷梁老将军连连称赞,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谢珩。“有勇有谋,敢作敢当,好小子!”
谢珩神色温和了几分,拱手道“谷将军客气。”谢苓沉默听着他们对话,心中情绪万分复杂。一方面觉得还好都在谢珩算计内,一方面又觉得对方谋划也太深远了,居然出发前就了解清楚了此处地形和山匪的情况,并且提前做好准备。她抿唇垂眸,忽然瞥见对方握着缰绳的手臂衣袖上有团深色的污渍,她下意识用指尖沾了沾,感觉有些黏腻,抬手一看,白皙的手指上染的竞是即将干润的血迹。
谢珩受伤了。
她正要转过头提醒谢珩,余光穿过他的手臂,忽然看到雪堆里摇摇晃晃站起个人,手中的弓拉成了满月,箭头映着雪色,寒光泠泠。谢苓瞪大眼睛呵道“小心!”
话头刚起,那箭就破空而来,谢珩却因为胳膊受伤,动作慢了许多。谢苓来不及反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一谢珩现在不能死。她快速抬手抓去,那支箭狠狠擦过她的虎口,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她拉扯带倒,还好箭被她一挡,偏移几分避开了谢珩的后心,紧接着被反应过来的谢环用剑击落在地。
而那个侥幸活下来偷袭的山匪头子,则被谷梁将军甩出的长枪钉在雪地上,跪地不起。
谢苓呼出口气,后知后觉虎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抬起手看,才发现虎口处被箭擦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温热的血顺着伤口淌到手心和袖口,染红了一片。
她轻轻“嘶"了一声,正要撕一角干净的布料简单包扎一下,就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那只手在雪色下又白又冷,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交织着干涸的血迹,红白相间,有种摄人的美。
她抬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疑惑道“堂兄?”对方眉头皱得很紧,漆黑的眸子倒映着她流血的手,眸光沉冷,隐隐带着怒气。
“为何如此鲁莽?”
“我还用不着你来救。”
谢苓闻言,顿时火冒三丈。
这叫什么话?她出手相救还有错了?她用力想收回自己的手,结果腕间那只大手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