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番外(10)
[12.干杯]
举办完仪式的次年夏天,叶琳的游轮之旅终于成行,与她同行的除了郁野和程桑榆,还有康蕙兰和程斯言。
游轮从上海宝山吴淞口出发,中途停靠日本冲绳岛,一共六天五晚。行程确定之后,建了一个五人小群,这群从早活跃到晚,两位妈妈不时地往群里丢几张裙子的图片请大家参谋,或是互相分享好用的遮阳帽、防晒霜。出发当日上午,一行五人于高铁站碰头,乘车前往上海登船。豪华游轮这东西,康蕙兰也是第一次坐,与叶琳的兴奋程度不相上下,两人同坐一排,聊了一路。
叶琳原本并不是那样过分活跃的性格,但也被带动得打开了话匣子。程桑榆与郁野坐在前排,听见两人已开始分享年轻时被追求的经历时,忍不住把脑袋凑拢,低声对郁野说:“我觉得我们挺多余的,我妈跟你妈两个人去就够了。”
行李托运、登船入住……他们订了一个三人间,一个双人间,都是带阳台的海景房,并不相邻,不过同在一层。
启航是在下午四点半,有个启航仪式,两位妈妈自是不会错过,各自换上了漂亮长裙前去参加。
仪式过后,是晚餐时间。
正值黄昏,夕阳光从玻璃窗投入餐厅,金红铺地,壮丽恢弘。吃完饭,太阳还没落下,大家转移到船尾甲板上去。人很多,走了一批,他们才挤到挨近栏杆的位置。叶琳和康蕙兰互相拍照,都十分用心地为对方挑选最出片的角度。康蕙兰这些年经过走南闯北的历练,对各种拍照姿势手到擒来,这时候自然做起了叶琳的摄影指导:“身体侧一点,下巴再往后收一点对……笑一下,另拘谨,你长这么漂亮,怕什么,勇敢把牙齿露出来!”叶琳笑说:“我都老了,哪里漂亮……
“我大你十几岁,我都不说老。你可别谦虚,你这长相,在以前我们日化厂里,怎么都是数一数二的水平一一哎,我发现小郁的眼睛跟你一模一样……”程桑榆听见这句话,立即转头去打量叶琳。郁野的眼睛更狭长一些,眼型跟叶琳确实有九分相似。叶琳年轻时候,一定是风采绝伦的大美人,而今年过半百,依然风姿难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了七八岁,只不过因为长久地被拘束在家庭里面,所以少了几分自信。心态也是颜值的一部分,一个人倘若落落大方,整个人的气质都要提上三分。
盯着看了一会儿,程桑榆转回头,却一下对上郁野近在咫尺的脸。她吓一跳,“……可以不要突然凑到这么近吗?”郁野笑:“你在看我妈?”
“嗯……她很漂亮。你们眼睛长得很像。”“就当姐姐是在间接夸我了。”
“我夸你夸得还少吗?”
“有吗?”
程桑榆回想了一下,“…我在心里夸的。”郁野佯作无语:“我又不能读心。”
“好吧。你也很漂亮。漂亮宝贝。”
下一瞬,程桑榆笑起来,轻捏他骤然变红的耳朵,“不能怪我不夸你吧,是你自己太不经夸了。”
太阳彻底落入海平面以下,海上风也大了起来。夜里行船,海面黑沉,没什么特别值得观赏的地方,大家便回到了船舱里。晚上有免费演出,斯言不感兴趣,只待在房间里玩手机。四人进场看了片刻,都觉得闹哄哄的没什么意思。离场,两位妈妈去了隔壁酒吧,谢绝了郁野和程桑榆帮忙点单的好意,并打发他俩自己玩去,不然待在一起,谁都拘束。酒单是英文的,但这难不倒康蕙兰,她流利地拍了照,长按翻译。每一款鸡尾酒下面都标注了所用基酒,基本不会误点到度数高的。随后,指着酒单,告诉酒保要哪一款即可。叶琳说:“我真是羡慕康姐你出门在外哪儿都不怵。”康蕙兰说:“我一开始也不是这样,都是出来玩的次数多了,慢慢练出来的。”
叶琳笑了笑,“我以后也要多出来走一走……有机会的话。”“你老公还是不支持你?”
“他谈的是几十万的大买卖,肯定是瞧不上我的小生意。他支持不支持的,我都不在乎,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时间怎么分配,他管不着。”“这个心态就对了。我们有手有脚的,挣到自己口袋里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底气。我们桑桑,以前就是吃亏在这一点…”“这我听小野说过,桑桑很了不起,我很佩服她……实话说我还得感谢她。我想要是没有她的话,小野现在跟我的关系,肯定是越来越疏远了。”康蕙兰笑说:“我一开始还怕你接受不了,毕竞差了这么大岁数…叶琳叹口气,“我哪有什么资格接受不了呢。这些年我根本没怎么管过小野,他成绩好,又从不惹事,特别让人省心,我就一门心心思扑在我小儿子身上……现在有个理解他、支持他、爱护他的人,我感谢还来不及……康蕙兰笑说:“现在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船舱外。
程桑榆和郁野手牵手,散步在甲板之上,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船尾。黑沉海水中,激起一股股的白色浪花。
程桑榆手扶栏杆,低头看了片刻,正要退后,郁野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把她手臂张开。
程桑榆失笑:"you jump,Ijump?”郁野也轻笑一声。
手臂收拢,从背后抱住她,把脑袋低下去,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他总喜欢这样抱她,从不惧于展现他的依赖。“想跟你说谢谢。"郁野低声说。
“嗯?谢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有次跟人打架。”“嗯。你被扣在派出所……”
“那天我妈没来,是因为我弟弟肺炎住院。我根本没资格怪她不来,毕竟我是在惹是生非,而她有正当理由…那个时候,我以为这件事我会一辈子耿耿于怀。”
“你现在就释然了吗?"程桑榆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没有。你只是′算了’。”郁野顿了一下,闷闷地“嗯"了一声。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没法谅解,没法释然,只是'算了'。这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至少放过自己了。“程桑榆往后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亲子关系里,没有哪一方是绝对弱势,谁更在乎谁弱势。你是更在乎的那个人。但主动爱人也是一种能力,你做得很好。阿姨高兴,你也会高兴。”顿一下,程桑榆说:“我喜欢看到你高兴。”郁野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样的对话几乎等同于展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除了程桑榆,他应当找不到第二个人,进行这种程度的自我剖析。
“谢谢你。如果没有跟你认识,我想,很多事还是会困扰我。"郁野的声音始终很低,混在风声里有些模糊难辨。
“告诉你一件事。”
“嗯?”
“你不是拉黑我过微信吗?”
是当年两人初次接吻之后的后续,现在回想已经有些隔世感了。郁野点头,示意自己当然还记得。
“你当时说,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发现。其实我发现了……有天半夜点开你朋友圈,发现内容不可见了,我意识到,哦,你把我拉黑了。”郁野一愣。
“但那个时候我觉得你这样做合情合理,所以虽然有点怅然若失,更多还是觉得,这样也好。我也要谢谢你,郁野,你一直很坚定地走向我。我比你年长,自然也意味着我更世故,更计较利益得失。”郁野扬起嘴角,“不客气。姐姐身段高一点理所应当。”“……你尾巴翘起来了。”
“尾巴没翘起来……“重音放在“尾巴"上。“?”
程桑榆后知后觉有车轮子从自己脸上碾过去。吹一阵海风,回到房间。
洗过澡,从迷你吧台各拿了一罐啤酒,去阳台上坐下。程桑榆举起易拉罐,“干杯。”
“为什么?“
程桑榆想了想,“为很多事情我们都走过来了。”“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