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7盛夏
窗外夕阳照进教室，在地上映出一方光亮。陆利津就站在这束光亮旁看着她，眼眸平静，无波无澜，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夏恋移开目光,手放到一张桌上，“跟我没关系。”“是吗？"他反问,抬步靠近，走到她面前，声音从上落下，“我以为你会想知道。”
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拂过耳尖，晕开淡淡的绯色。错身经过，他搬起她手边的桌子，没再说话走出教室。晚上三节晚自习，陆利津没有睡觉，但也没跟她搭话。老师在上面讲题，他姿势懒散地写着题，眼皮垂着，时不时眨一下，像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
坐姿很随意,是那种会被当反面教材来举例的姿势。腿敞开坐，肩膀斜着，拿笔的右手略高，另一只手要么按着习题册，要么撑着大腿。草稿被写得沙沙作响,像他中午写的那份检讨。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王时北来找夏恋，往她手里塞了个两万毫安的充电宝。“孙浩回来没怎么你吧？"他问。
白色充电宝拿在手里跟砖一样沉，夏恋看了眼，说没有。王时北咧嘴一笑，“那帮我充个电。“又说：“他再搞小动作你跟我讲，我弄他。”
夏恋笑了笑，嘴角弧度很浅，隐在走廊的灯下几乎看不清。她问孙浩打到哪没。
王时北啧声，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你这也太怀疑我的水平了，完全是他挨打的份。”
话音刚落，陆利津从教室出来。
王时北看见愣了一秒，等他离开才问，“他是你们班的?”电光石火间想起什么，“他不会就是你们在群里说的那个谁吧？”王时北一时半会儿忘了名字，上次在教导处也没留意对方叫什么，现在才发觉全部撞到了一起。
夏恋轻轻嗯了声，拿起充电宝转了个话头：“你什么时候来拿？”王时北说：“我都行，看你时间。”
下晚自习回家，夏恋给充电宝插上充电器，拿起床头的手机发现有几条未读消息。
最上面是刘和伟发来的消息，说他回来了。月初单招考试。
他考试完直接解放，这半个月跟几个兄弟在外面潇洒，一直没回花州。动态一天下来数十条，时间从早上七点横跨到半夜三点。夏恋隔着屏幕都感受了到独属于毕业生的放纵。她回他解释今天没带手机。
刘和伟秒回：【没事，我明天来找你。】
接着又发来一张侧脸自拍，问她新发型帅不。原先的棕黄色长发剪短，烫了卷，发尾勾着耳尖，像只毛茸茸的卷毛小狗。照片侧脸露出脖子耳后一点皮肤，上面的暗色线条明显。夏恋放大看，发了个问号过去，问：【你纹身了？】下一秒，刘和伟打视频过来，夏恋把手机平放在桌上接通。镜头照着天花板上的灯，刘和伟也没在意，语气兴奋：“这都让你发现了。”
他偏过头好让她看仔细，“怎么样？好看吗？”耳后那点空白刺着一条弯曲的细线，像沾了一根长头发。线的一段连着一枚针。
夏恋直言：“像虾线。"<1
刘和伟当即把脸转了回来，“尽瞎说。”
他说他本来想挑个龙或者蝎子之类炫酷狂拽的图案，线稿都打出来了，但临时接到他爸的电话，让他别玩太疯，清明节记得回去给奶奶扫墓。他那瞬间就像醒了一样，直接把图案改成了奶奶生前最爱让他帮忙穿的针线。<2〕
“龙啊虎的都太虚了，我觉得纹身得有个象征。"刘和伟说，“小时候爸妈不管我，是奶奶一手把我养大的。网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遗物。”
“所以我也把她留在了我身上。”
不是生日，不是姓名。
是象征。
夏恋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打开热水，热水器轰隆作响。她刚要说点什么，就听刘和伟嘿嘿一笑，问她想不想纹身。
夏恋掬起一捧水打湿面颊，水花溅到屏幕刘和伟的脸上。刘和伟说：“你之前不是常去绿洲吗？就单纯去借地方拍照片，没点想法？”
夏恋睫毛沾了水。
她闭着眼循着记忆去拿手边的洁面乳，问：“你在绿洲纹的？”绿洲是花州镇靠河岸下游的一家刺青店。
店长是个年轻的漂亮女人。据说是从国外美术学院毕业的艺术生，长着一双哀伤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觉得她在透过眼前的人看向另一个人。夏恋的耳洞就是在那儿穿的。
一口气穿了四个孔，一边两个。
她是个对痛很敏感的人，那次耳洞让她疼了很久。依稀记得店长在穿孔之前轻捏她的耳垂，让她不要紧张，“有时候痛也是一种清醒。”
当时她的声音和外面的雨融到一起，夏恋不知道那句话是她说给自己听的，还是在自言自语。
总之那个多雨潮湿的夏天，她的耳洞总会在夜里把她痛醒。清醒让她意识到黑暗会带来疼痛。
夏恋低头冲洗掉脸上的泡沫，问刘和伟：“痛不痛？”刘和伟似是回想起那时候，肩膀没忍住一抖，“我觉得痒比痛多。”后面又聊了点别的，挂断电话，夏恋洗漱完走进卧室，瞥见陆利津那栏有两条未读消息。
她点进去，一条是早上领取红包的提醒，另一条是十分钟前给她发的一条消息，内容只有两个字。
【下楼】<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