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梁公儒等人点头道。
卫立扫了一圈,竖起一根手指头:“天子、朱贼是什么人?朱贼权欲熏心,劣迹斑驳,不必说。天子呢?若天子生性刻薄,好大喜功。此时为了讨贼,假示宽容,俟平天下,翻脸不认人,将我当成逆藩征讨,欲成所谓元和大业,届时奈何?难道公等愿意效忠一个无情无义的天子吗!父不舐犊,子何孝之!不能维护我,那我为什么尊皇讨奸!”
话说得直白凶狠,却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让军人们有股鼓噪的冲动。
卫立幽沉的目光最终落在南宫见新身上:“南宫的妹妹在特承恩眷,道愿入朝也有些时日了,在座没有谁比公更了解天子了,且为诸位说说天子吧。”
这—
南宫见新感到为难。
通过宠颜的信他确实知道诸多唐宫秘史。比如五胡乱华,三武飞仙蓬莱殿,月落萧啼血满天。才人亵渎夜不脱,半晚鬼窥上清殿……但“寡人有异疾”的这些事肯定不能说,不能打破赵人对天子英明神武、端坐缥缈、不染凡尘的美好幻想。
额,除了有一点点好色,想不到其他明显缺点了。
即使是这个“病”,当真严重吗?不见得。
大帅年二十一,妻妾八十七。照这个趋势,突破一千只是时间问题。天子的妃嫔满打满算不到二十。数量比寻常王侯都差得远,也不抢别人的。只是花样多。放眼古今,堪称清流了。
很扯。但封建贵族大略如此。你稍稍克制一下,勉强当个人,就是他们的极限。
哪些可以说呢。
天子曾和太尉下乡游历京师武功县,在一户百姓家里吃了两碗蒸麦,给了一匹绢作为餐费。
不奢侈。
符合军民的胃口——成德风气出了名的节俭淳朴,后世崔胤尽诛内竖后专门派人到成德招募小孩。
曾在麟德殿招待贤妃的两千余陪嫁将士。
可见坦诚,大方,热情。
曾在禁院和女御们挖地喂鱼点豆腐,摘水果,掀宫女裙子……虽有游戏性质,但和下人相处融洽,玩得来,性或本善。
潼关抵抗朱温和军士住一个房间,睡通榻。在军营时代思乡的军士写家书,在起床上朝的料峭凌晨给阿妹掖紧被角,脚步悄悄离去。阵亡的每一个军人尽量搜罗到遗体残骸带回去。
如果说这些是小事。
那么。
历年安置流民六十余万。给延资库干活的“吏”提供免费午餐。盐价从三百多文降到一百五。造开平神社,存放阵亡将士英灵神位……都需要真金白银,需要费心思。
能相忍为国。西门重遂据说是不止一次“教训”他,但死后徒子徒孙谁也没被清算。
文采好。
情绪稳定。
有信誉,言出必行,说到做到。这对于诸侯而言最重要,直接关系到身家存亡。
……
优点着实不少。
难怪把阿妹迷得神魂颠倒,言必称圣君。
若能活过五十,别学玄宗中途堕落,大治有望。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
“天子连魏博那帮朝秦暮楚的乡巴佬都能接纳,何谓素以忠孝教民的成德?”
“欢乐少年,便有卧薪尝胆之韧,真乃我圣唐之福啊。”
“尝闻天子昏庸无能,必为覆灭之主。今日听南宫这么一说,眼望朝野,天子并非无所作为,只是从前受制于腋肘内竖,威权不专,政出寺人,所以显得愚昧。”
“诚然。据景福二年入朝公干的周式所言,天子从旦至暮,一日最多能阅奏书四百封,下王言三十九条,见臣十二人。别问某如何记得这么清,悚然也,故刻骨铭心。太尉、刘相、崔公用事四朝,名满天下,目火如炬,对天子也有美称,谓之平难天皇。正气丹心高悬在北极上,吾等只需勠力同心,如群星拱月,晋侯替携,定能再造圣唐。”
“唉,且乐且忧。乐者,或许出了一个可以收拾离乱的命运之主。所忧者,这于河北、于成德并非好事。而来朝代,君臣共患难者,甚矣。可同富贵者,鲜也。”
“好了!”墨君和双手一叉,西斜举,肃然起敬盖棺定论:“伟大天子,睿真圣人,命运之主。”
王子美把琵琶一滑,不自觉换了称谓:“本来还说让道愿兄打头阵暂作观察,看来他是不会复还,要迷醉在帝乡了。也罢,只要不是豺狼朱温,当事。至于将来……将来谁说得定啊!燕赵自古多感慨悲歌之士,吾辈豪侠,死且不避,岂因怀疑圣人以后会负我而现在不忠?今日值得托付,即足矣!”
亲事内务使李弘规举手道:“某附议。”
龙山都头石粲举手道:“某附议。”
杨成仙举手道:“某附议。”
“某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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