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燧虽以雀鼠谷之战类比当下,两者也有相似之处,但内里终究还是不同的。
雀鼠谷之时只要敌军敢停下,李世民就敢领军进攻,而现在,李倓却不愿意冲击田承嗣的军阵,只等着田承嗣主动后撤。有着随时能领兵来援的高适,田承嗣绝不敢留下来。
“进退两难啊!”田承嗣听着使者的回答,在心中暗叹。
在今日之前,要是谁跟田承嗣说李倓有太宗之风他一定给那人一口唾沫,笑话其痴人说梦。但今日见了李倓所领骑兵的英姿,他却忽然有些理解李怀仙了。
曾经意气风发想要北上复仇的田承嗣再也不复之前的雄心壮志。至于什么斥候还没有铺开探查,李倓来的突然,他精力全在来瑱身上……等等理由田承嗣能说出许多,但都掩饰不了他的失败。
不过表面上,田承嗣仍一副胜筹在握的姿态,对身边的部将们说:“我方才派人探明了,来人虽是李倓,但却没有携带多少粮草,必定不敢久追。而其步卒昨夜还在慈丘作战,今日如何都到不了此地。我欲撤回南阳,李倓必定不敢久追!”
部将们自无异议。
此前李倓领军冲锋也把他们给吓了一跳。其中不乏久经沙场之人,他们更能看出这支骑兵的强大——在主将的带领下,骑兵们悍不畏死。有人亲眼看到有唐军骑兵摔下马来,却还嘶吼着抽出腰刀继续作战,直到身死。
“不过在撤兵之前,须得派人将带不走的粮草全都烧毁,绝不能留给李倓。”田承嗣继续道,旋即分派着烧粮的人选。
最终,田承嗣在付出了些人命的代价后,终究烧掉了带不走的粮草,然后果断选择了撤兵。
在田承嗣的指挥下,叛军维持着作战阵型,盔甲很重,天气燥热。等到他们前行一段距离,看到李倓并未追来,斥候也回报说唐军依旧在歇息,便有部将建议脱下甲胄轻装撤退,但却被田承嗣果断拒绝了。
未久,随着马蹄声传来,叛军一阵紧张。
“慌什么?我早有预料,他们不敢冲上来!”田承嗣喊道,在军官的弹压下,叛军维持住了稳定,并继续向前。
只不过他们前进的方向不是南阳所在的西方,而是南方。
“我知道了!”马燧忽然说,“南方是泌水,田承嗣想要借着河流阻断我军追击。”
泌水原名比水,天宝年间改名,经比阳自东向西而流。
“如此,那就半渡而击之,吃掉他的一半兵马!”
最终,田承嗣一路向南,寻了一处桥梁过河,而李倓果然趁着其部渡河过半时领军出击。原本田承嗣的帅旗留在了北岸,北岸叛军们还有临河坚守的信心,但等到桥梁被毁,北岸的叛军们这才明白他们已经被抛弃了,至于北岸帅旗下的田承嗣,干脆就是假冒的。
是役,唐军几乎没怎么出力,叛军自溃。许多被抛弃的叛军士卒逃入泌水之中,若是提前脱了甲胄且会水的,尚能逃得一命,可更多的只能沉入水底。
亦有叛军选择了投降,事后统计,降者足足有千五百余人,比李倓的骑兵都多。
这些被抛弃的降卒丢下了兵甲,也丢下了勇气。李倓询问得知,这些人都是河南道人,大都来自颍川、南阳等郡,在李倓答应免除他们从贼的罪责后,这些降卒欢欣鼓舞,甚至不用唐军帮忙,他们自己就找绳子把自己给绑上了。
见此,李倓终于放弃了追击田承嗣,留下三百骑给马燧并让其带着降卒前往比阳城,随后李倓领着余下兵马沿着泌水北岸直奔比阳城而去。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阻碍,直到临近比阳城附近时,李倓才注意到打着田承嗣旗号的叛军营寨。
营寨中的叛军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面对成群结队的骑兵根本不敢有所动作。当日傍晚,李倓顺利地抵达了城下。
这番动静自然引来了来瑱的注意,他登上西边的城门楼,却听下面有人在喊:“快开城门,建宁王领援兵到了,快开门迎接!”
“胡说,尔等当我没见过建宁王吗?而且建宁王怎么可能从西边来!”来瑱从女墙后探出头来,“莫不是田承嗣的诡计?当我可欺?”
恰在这时,来瑱忽然看到城下为首的一人摘下了满是沾了许多脏污的头盔,抬头看向他:“来君可还记得安陆故人?”
来瑱表情一滞。
虽然那张脸上还有泥灰,但他却清楚地认了出来,正是和他在安陆有过一面之缘的建宁王。
想当初他还因为瞧不上建宁王的领兵之能而有失礼之处,如今却沦落到需要建宁王来领兵相助,这让他一时有些脸热。
“快开城门!”来瑱喊道,然后匆匆下了城墙亲自迎接。
在瓮城见到浑身写满了疲惫的李倓后,来瑱忽然觉得自己此前的固有印象着实可笑,他心头一动,快步上前亲手为李倓牵起了马。
李倓当然不能让这位有名的将军如此做,赶紧下马,也上前一步握住了来瑱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曾经的小小龃龉不足挂齿。
两人来到瓮城一边,以防阻挡住骑兵入城的道路,来瑱这时才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大王来此时,屯兵城西的田承嗣缘何没有阻拦?”
陪在一侧的南霁云笑着说道:“好教来大夫知晓,田承嗣今日被大王一日两败,已经向南阳逃去了,现在留在城外的,只是田承嗣害怕来大夫出兵故意留下的疑兵罢了!”
来瑱震惊难掩,看向李倓,似乎还不肯相信:“果真如此?”
他曾想过李倓从西方而来的各种原因,唯独没想到是击败了田承嗣而来。
李倓笑着点点头:“稍后大夫遣人以田承嗣败退去招降,说不得便能建功。”
来瑱正欲点头,却又拒绝道:“此战是大王所胜,合该由大王遣人去招降。”
“何必分这许多?若非大夫在此拖住了田承嗣,令其分兵,我也没有将其逐个击破的机会……”李倓轻笑一声,“不过眼下正有一件事要大夫帮忙。”
“何事?”来瑱忙问道。
“自清晨以来,只吃了些不足以果腹的干粮,连番作战,又饿又困……”
来瑱一时哑然,却又忙道:“大王稍待,我这就安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