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嗣是军中宿将,他很自信,也很稳重,行军途中将斥候派出了二十里开外,还要再往更远处延伸。可李倓经过昨夜一战后更自信,在发现叛军斥候的踪迹后,他果断下令朝其来时方向奔袭而去。
李倓虽不知这支敌军为何不在比阳城的方向,但此地是广阔的平原,除了用来灌溉的小沟小渠,连大一点的河流都没有。他自信能带着麾下骑兵来去自如。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田承嗣的确先一步知道了他来袭的消息,但却来不及转换行军队形了,唯一有机会告诉他李倓追击而来消息的李怀仙已经带人跑了。
甚至于已经靠近叛军五百步,将马速提升到最高的李倓还看到了叛军之中有人还在着甲。
田承嗣并非没有应对,他的军队中也有依旧着甲的步骑,尤其是一些负责近边警戒的哨骑,逐渐聚拢起来试图止李倓的冲锋。可哨骑们毕竟分散,数量也不多,并不敢直面李倓的锋芒,只能在侧翼搭弓射箭。对此,李倓直接选择了无视,因为他的速度很快,哨骑们射不了几箭。而他的目标,直指叛军帅旗飘扬之处。
“他怎么敢的?”田承嗣隐隐猜到了那是李倓领的兵,从昨晚溃逃之兵处了解田庭琳失败经过的他一步都没有后退,在这大热天中,他和部分士卒一样穿着甲胄,见李倓奔袭而来,他还生怕自己不够显眼,命人于帅旗之下放了一辆辎重车,立在其上。这下,附近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了。
几乎在片刻之后,附近所有的叛军将士都在向田承嗣以及他的帅旗靠拢,其中不乏甲胄都没穿全的士卒,他站出来的效果立竿见影。
仓促遇袭,叛军非但没有丧失斗志,反而要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要与来人决一死战。
这才是叛军真正的精锐。
五百步对于冲锋起来的骑兵来说,不过一分钟而已,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李倓做出了决定,他并没有如昨夜一般直冲敌阵,反而采用了更传统的做法,如刀锋一般从叛军阵前掠过,在叛军仓促而成的军阵外围造成了大片伤亡,那里不乏甲胄不全的叛军士卒。
随后李倓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被重重护卫的田承嗣,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那些尚未做好准备的叛军士卒,有的士卒原本还在向着田承嗣的帅旗靠拢,一见李倓冲他们而来,反而失了勇气。胆气一丧,余下的便只想着保命了。
李倓愈发得心应手,驱赶着这些逃亡的士卒去造成更大的混乱,其间不是没有叛军将官尝试着反击,还有人将辎重车连接起来形成阻碍。但这里是平原,因为战乱而未被耕种的土地是天然的跑马场,骑兵们如水流般绕过了挡路的车辆,或用马槊,或用弓箭,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顽守之敌。
田承嗣在稳住了阵型之后不是没有想过反攻。只是他麾下的骑兵本就不多,更是将大部交给了李怀仙,未曾想一时的信任换来的结果却如此让人痛彻心扉。
“让所有步卒聚拢起来,结阵,以弓弩对敌!”田承嗣大喊道。
过去,一直都是燕军占着骑兵之利,未曾想如今竟然反过来了。
一部分叛军因为李倓的突袭而乱,可仍有许多在田承嗣的命令下汇聚起来。最终,李倓在清扫完叛军外围的散兵游勇后,望着已经趁机结成防御阵型的叛军,领兵逡巡了一阵,发现没有漏洞可钻,这才放弃了进攻。
不过即便如此,此番突袭的战果也是极为喜人的,粗略估计之下,叛军的伤亡少说也得有两三千人,这还不算那些丢盔弃甲逃走的。
忽地,有一骑自田承嗣阵中而出,只带了一面盾牌,直奔李倓的方向而来。
李倓并未让人射箭,待其人来了,正是田承嗣派来的使者,后者问道:“敢问可是建宁王领兵?”
“正是!”李倓亲口应道。
“我家将军说,他平生佩服的人不多,大王是一个。”
“一个叛贼而已,大王何须他佩服?”南霁云嘲讽道。
使者的面色一僵。
李倓问:“田承嗣既然派你来,不会只想知道是不是我领兵吧?说吧,还有何意?”
“只是如此。”使者说,“我家将军说,大王胜了此战,他也甘愿服输,会下令各军比阳和临汉(樊城)之围,他日在南阳静等大王来攻。”
李倓忽昂起了头:“你回去告诉田承嗣,只要他肯投降,我必饶了他性命。”
田承嗣的使者告辞离开了。
南霁云不解:“大王,田承嗣这是何意?”
李倓答道:“他害怕我对他穷追不舍,是以派人前来试探。”
马燧也分析道:“之前遇到他派出的探马时,探马正在向北方外围探查,可见田承嗣并不清楚高大夫在何处,若不出意外,他该要撤回南阳了。”
“大王,是否要追击?”南霁云问道。
“追!”李倓说道。
“可是人马疲惫,随军粮草亦不足……”马燧说出了他的担忧,对于昨日的战果,他是不太满意的,因为田庭琳和霍荣国的人都都被南霁云给拿了,他很想拿下田承嗣的人头,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实中的苦难。
他建议道:“就算要追击,也要等到高大夫领兵来援。”
“来不及了。”李倓态度坚决,“田承嗣新败,人心离散,正是趁势进攻的好机会,我料定他必定不敢久守。一旦放任他回到南阳、颍川,重新整顿军队,彼时再想进攻就难了。”
“现在我军固然疲惫,但叛军亦非以逸待劳,此战于国而言至关重要,岂能惜身?”
惜身之语若是唤作其他高高在上的官员来说,说不得会让士卒们觉得上官不顾惜他们的性命,但自昨夜以来李倓同他们并肩作战,平日里多是同吃同住,附近的骑士们听了,只有振奋之意。
马燧正欲再劝,却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忽道:“听大王方才言语,末将想到了大唐创业之时太宗文皇帝大败宋金刚的雀鼠谷之战。”
“那一战胜了吗?”忽有人问。
马燧看去,说话的正是南霁云。他正忍不住想嘲讽两句南霁云,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朗声道:“当然胜了,此战太宗文皇帝大胜,大名鼎鼎的尉迟敬德便是在那一战中降了文皇帝。”
随着李倓下令全军下马休息,这段对话很快就在骑士们之间流传开来。